“叶医生在里面守着。”孙医生摆摆手，脸上是浓浓的倦色，
“你们可以进去一个人看看病人，但不能久待，要保持安静。”
“哎！好，好！”
杜玉芬忙不迭地应着，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，对大毛二毛说，
“你们在这儿等着，别乱跑，妈进去看看曾姥爷。”
说完，她跟着孙医生指的方向，轻手轻脚地走向走廊另一头的一间小屋。
门虚掩着，里面透出比走廊更暗一些的光。
推开门，一股浓郁的药水味扑面而来。
屋子不大，靠墙摆着两张铁床，其中一张空着。
杜老爷子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，脸上扣着氧气面罩。
他双目紧闭，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蜡黄而松弛，但胸口那微弱的起伏，确实比抬进来时明显了些许。
叶蓁蓁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，背挺得笔直，侧脸在阴影里显得异常平静。
然而，眼底的红血丝，透露着她现在已经是极度的疲惫。
她一只手放在被子上，指尖轻轻搭在爷爷的手腕上。
听到动静，叶蓁蓁转过头，看到杜玉芬进来，她点了点头，用眼神示意爷爷暂时平稳。
杜玉芬捂住嘴，怕自己哭出声。
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，站在床尾，看着爷爷灰白的脸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低声开口：“蓁蓁，孙大夫说……爷爷还没脱离危险？”
“嗯。”叶蓁蓁的声音很低，带着沙哑，
“用了药，痰也引出来一些，呼吸稍微顺畅了点。
但肺功能太差，心衰也只是暂时控制，随时可能再恶化。”
叶蓁蓁没有隐瞒，将最坏的可能也说了出来，
“今晚和明天上午是关键。住院押金……”
“我让你大姐夫回村去叫玉娥玉娟了，我让她们凑些钱过来。”杜玉芬赶紧说，
“我们身上的钱不够……”
叶蓁蓁看着杜玉芬瞬间又绷紧的神色，声音放得更缓了些，“大姐，住院押金的事你不用担心。”
杜玉芬愣住，有些茫然地看着她。
“我已经拜托孙医生帮忙，去办入院手续和交押金去了。”
叶蓁蓁解释道，语气平和，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，
“钱我带得够，你放心吧。这个年代，家家都不宽裕，我知道你和姐夫手头紧。”
杜玉芬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眼泪却先滚了下来。
这一晚上大起大落，担忧、恐惧、自责、绝望……最后卡在钱这个现实关口上，几乎要压垮她。
此刻听到蓁蓁轻描淡写地说“办好了”、“垫上了”，那根死死勒住她心脏的绳子，骤然松开了大半。
不是为不用凑钱而轻松，而是为这绝境里有人稳稳托住了底而酸涩感动。
“蓁蓁……你……”她哽咽着，抓住叶蓁蓁的手，冰凉的指尖微微发颤，
“这……这怎么好意思，杜衡不在，让你一个人……”
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”叶蓁蓁反手握了握她，截住她的话头，
“现在最要紧的是爷的病。钱能解决的事，都不是大事。”
她看了一眼窗外深蓝渐褪的天色，
“大姐，你带大毛二毛去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会儿，天快亮了，折腾了一夜，你们也撑不住。
这里我看着，有孙医生和我在，放心。”
杜玉芬哪里肯走，但看着叶蓁蓁不容置疑的眼神，又看看爷爷确实暂时平稳，只好点点头：
“那……那我带孩子们去走廊那头坐坐，就在不远处，有事你喊一声，我们立刻过来。”
“好。”叶蓁蓁点头，目送着杜玉芬轻手轻脚地走出观察室。
门轻轻合上，观察室里重新陷入寂静，只有氧气通过湿化瓶的细微声响。
叶蓁蓁重新坐回床边的矮凳，目光落回爷爷灰败的脸上。
她从空间里拿出个小搪瓷杯子，给杜老爷子喂了一丁点灵泉水。
这一次，她能感觉到爷爷的吞咽反射似乎强了一点点。
她不敢松懈，再次检查了爷爷身上几处她悄悄刺入、用以固护心脉的毫针。
窗外的天色，由沉黑转为一种朦胧的深蓝。
叶蓁蓁知道，这场与死神的拉锯战，还没有结束。
她必须保持清醒，撑下去。
孙医生拿着病历夹走进观察室时，叶蓁蓁正用湿纱布轻轻擦拭爷爷的嘴角。
晨光透过窗户，照在老人灰败的脸上，稍稍驱散了些许死气，但依旧令人揪心。
“孙医生。”
叶蓁蓁站起身，眼神清明，并无普通家属那种彻夜未眠的混乱与焦虑，只有医者的专注与疲惫。
孙医生点点头，先检查了杜老爷子的瞳孔、呼吸和监护仪上的数据，又翻了翻护士记录的生命体征。
“暂时还算平稳，没有继续恶化，算是闯过了第一关。
但肺部感染指征依然很明显，心衰也只是暂时被强心针压住，还没脱离危险。”
他语气严肃，目光落在叶蓁蓁身上，
“费用方面，住院处今早又核了一遍账，你昨晚交的五十块押金，加上抢救和昨晚用药，已经划去大半。
后续的氧气、抗生素、强心利尿药，还有可能的检查，花费不会少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叶蓁蓁神色不变，
“钱的事我会处理，不会拖欠医院。请医院务必按照需要用药，该怎么治就怎么治。”
她声音平稳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底气。
昨晚将爷爷抢救完后，她要留下来守着，就托孙医生帮忙办理了入院和押金手续。
孙医生虽诧异她能一下子拿出这笔“巨款”，但当时情况紧急，也未多问。
他早就看出叶蓁蓁不一般，此刻更确信她有自己的门路和打算。
“你有准备就好。
另外，你昨晚提到的用中药配合治疗，我考虑了一下，觉得可以试试，就是那方子……”
“那方子是胡医生给我的，以益气养阴、清肺化痰、强心利水为主，兼顾固护脾胃。”
叶蓁蓁从随身布袋里取出一张早准备好的纸，上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一列药名和剂量，配伍严谨，甚至标明了某些药材的炮制要求，
“您过目。如果有药房没有的药材，我来想办法，保证来源和质量。
熬制我亲自来，就在医院找个不碍事的地方，绝不违反规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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