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在悄无声息中到来。
清晨五点半，陆星辰推开宿舍门时，天光已经大亮。蝉鸣尚未完全苏醒，只有零星的试探声从梧桐树间传来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预感——盛夏真的要来了。
林晓晓今天换了件浅绿色的短袖衬衫，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像一片清新的叶子。她手里没有拿书，而是捧着个透明饭盒。
“我妈做的绿豆糕。”她打开盒盖，清甜的豆香飘散开来，“说考试前要吃点清凉的。”
陆星辰接过一块，绿豆糕入口即化，微甜不腻。“替我谢谢阿姨。”他说，心里涌起暖意。
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台阶上坐下，但今天没有立即开始复习。清晨的校园还沉浸在周末的慵懒里，远处有晨跑的学生经过，脚步声规律而有力。
“紧张吗？”林晓晓忽然问。距离全国物理决赛还有十天。
陆星辰想了想：“比起紧张，更像是…准备好了。”
她点头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：“我这几天整理了你的易错点。”本子上列着清晰的条目，每一条后面都有注解和建议。
陆星辰接过来翻看，心里一动。这些错题散落在不同的练习册和试卷中，她竟然全部找出来，还做了归纳分析。这份用心，比任何鼓励都珍贵。
“谢谢。”他说得很郑重。
“你也帮我整理了化学笔记。”她淡淡地说，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
确实，上周陆星辰发现林晓晓在有机化学的立体异构体上容易混淆，便连夜整理了一份对比图表。他们的互助从来不是刻意的，而是一种本能——看到对方的薄弱处，就自然地想帮忙补上。
晨光渐亮，他们终于开始今天的复习。题目是去年决赛的压轴题，涉及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交叉领域。两人各自演算，偶尔交换草稿纸，过程安静却高效。
六点半，教学楼正式开门。他们收拾东西起身时，陆星辰注意到林晓晓的左手腕上贴了片膏药。
“手腕怎么了？”他问。
“昨天写题太多，有点酸。”她不在意地说，“贴一贴就好了。”
陆星辰没说什么，但心里记下了。下午去实验室时，他特意调整了控制台座椅的高度——之前林晓晓使用时需要微微抬手，现在可以自然垂腕了。
她发现了这个小改动，看了他一眼。没说话，但眼里的笑意说明了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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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的课程进行到一半时，窗外忽然暗了下来。乌云从东南方涌来，很快遮蔽了天空。教室里开了灯，白炽灯的光线在阴天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冷。
物理老师正在讲解波动光学，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天空，几秒钟后雷声隆隆而至。有女生小声惊呼，老师停顿了一下，笑道：“正好，咱们讲讲雷电的形成原理。”
他从雷电讲到电场，从电场讲到电磁波，最后竟然联系到了他们正在研究的导航系统。“电磁波在介质中的传播，”老师敲着黑板，“和光在介质中的传播，本质是一样的。”
陆星辰和林晓晓对视一眼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——这或许能解释导航信号在雨天衰减的问题。
课间，他们没有离开座位。陆星辰在草稿纸上画着电磁波在雨滴中的散射模型，林晓晓则查着大气电导率的数据。窗外的雨哗哗地下，教室里的讨论却热烈起来。
“如果考虑雨滴的尺寸分布…”
“还要加上空气湿度的影响…”
“可以用蒙特卡洛方法模拟…”
前排同学回头看了一眼，摇摇头转回去了。对他们来说，这种随时随地进入研究状态的习惯，已经见怪不怪。
雨在中午前停了。走出教学楼时，地面还湿漉漉的，空气却清新得让人精神一振。阳光从云缝中漏下，在水洼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。
“下午的测试，”林晓晓说，“可以试试雨天后环境。”
陆星辰点头。导航系统在极端天气下的表现，确实是需要完善的环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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示范基地里，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，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他们先进行了例行检查，然后开始今天的重点——雨天环境模拟。
林晓晓调整着加湿器，让展厅内的湿度逐步升高。陆星辰则在控制台设置参数，模拟不同降雨强度下的信号衰减。导航机器人在人造雨中穿行，传感器数据实时传回。
“湿度70%时，红外传感器误差增加15%。”林晓晓记录着数据。
“超声波影响更大，达到23%。”陆星辰对比着正常环境的数据。
这在意料之中，但具体数值还是让人皱眉。如果导航系统在雨天误差这么大，对使用者来说会有安全隐患。
整个下午，他们都在尝试各种补偿方案。增加传感器冗余、改进滤波算法、引入环境参数实时校正…一个个想法被提出，被测试，有些被保留，有些被否决。
进展缓慢，但每一步都扎实。当暮色降临时，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种可行的组合方案——将湿度传感器数据实时融入路径规划，动态调整置信度权重。
“误差可以控制在8%以内。”林晓晓看着最终测试结果。
“还不够好，”陆星辰说，“但至少是个开始。”
他们都知道，完美不是一蹴而就的。科研就是这样，在无数次的尝试中，一点点接近理想状态。重要的是不放弃，重要的是一直在前进。
离开实验室时，天边出现了绚丽的晚霞。雨后的天空被洗得干干净净，云彩染上了橙红、金粉、淡紫，像打翻的调色盘。
“真美。”林晓晓停下脚步，仰头望着天空。
陆星辰也抬头。霞光映在她的侧脸上，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影子。这一刻很安静，只有远处隐约的车声，和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他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，什么也没说。但有些话，其实不需要说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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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自习时，班主任带来了一个消息：学校决定为参加全国决赛的学生开设特别辅导班，从明天开始，每天放学后增加两小时培训。
“自愿参加，”李老师说，“但建议你们都来。”
教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。对高三的学生来说，时间比什么都宝贵。但参加全国决赛的机会，一生可能只有一次。
陆星辰看向林晓晓，她用口型说：“去。”
他点头。他们的想法总是一致的。
辅导班安排在实验楼的阶梯教室。放学后，参加的学生陆续到来，有熟悉的同班同学，也有其他班的竞赛尖子。陆星辰看到了几个在省市竞赛中见过面的对手，大家点头致意，气氛友好而紧张。
辅导老师是学校特聘的大学教授，主讲决赛的命题思路和答题技巧。第一堂课，他没有讲具体题目，而是分享了一个观点：“物理竞赛考察的不是知识量，而是物理直觉。”
他举了个例子：如何不用任何工具，估算一栋楼的高度？有人想到用影子比例，有人想到自由落体时间，有人甚至想到了气压差。
“你们要训练的，”教授说，“就是这种看到问题，立刻想到物理本质的能力。”
陆星辰若有所思。他想起自己改进导航算法时，那些灵光一现的时刻——把信号衰减类比成光在介质中的传播，把路径规划类比成最速降线问题。原来这就是物理直觉。
林晓晓在笔记本上写下：“直觉源于积累。”
确实。没有三年扎实的学习和无数次的实践，那些直觉不会凭空产生。所谓灵感，不过是努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自然涌现。
两小时的辅导课很快过去。走出教室时，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校园里的路灯亮着，飞虫围着光晕打转。
“累了？”陆星辰问。
林晓晓摇摇头，但脸上的疲惫藏不住。今天从早晨五点半到现在，已经连续学习了十四个小时。
“我送你回宿舍。”他说。
“不用，你也累。”
“顺路。”
他们并肩走在夜色中。六月的夜风温热，带着栀子花浓烈的香气。远处操场上有夜跑的人，手电筒的光点在黑暗中移动。
路过示范基地时，林晓晓忽然说：“明天早点来，我想再测一组数据。”
“好。”陆星辰答应得毫不犹豫。
在女生宿舍楼下，他们道别。林晓晓走了几步，忽然回头：“绿豆糕…明天还有。”
陆星辰笑了：“那我明天也早点。”
看着她走进宿舍楼，陆星辰才转身离开。夜晚的校园宁静美好，但他知道，在这宁静之下，有多少人正在为梦想奋斗着。
回到宿舍，室友们都在看书。没有人说话，只有翻书页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的声音。这是高三特有的氛围——紧张，但有序；疲惫，但坚定。
陆星辰洗了澡，坐在书桌前。他没有立即开始学习，而是打开了窗。夜风涌进来，吹散了室内的闷热。
窗外，星河渐现。夏季星空是一年中最灿烂的，银河横跨天际，像一条淡淡的光河。陆星辰找到了北极星，然后是北斗七星，再然后是天鹅座、天琴座…
小时候，他以为星星是永远不变的。长大后才知道，星星也在运动，只是太慢太慢，慢到人的一生都难以察觉。
就像成长，每一天都感觉不到变化，但某天回头，才发现已经走了这么远。
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，那个对物理还一知半解、对编程刚刚入门的少年。那时的他，不会想到今天会站在全国决赛的门口，不会想到会和一个人有这样的默契，不会想到自己参与创造的东西真的能帮助到别人。
时间很神奇。它不说话，只是静静地流淌，然后改变一切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林晓晓发来的消息：“看到今天的错题本第七页了吗？”
陆星辰翻开本子，第七页的角落里，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，旁边写着：“加油。”
很简单，但足够了。
他回复：“看到了。明天见。”
“明天见。”
对话结束，但温暖留了下来。陆星辰关掉手机，开始今晚的学习。书桌上，台灯的光圈温暖而稳定，像黑夜中的一座小岛。
窗外的星空越来越清晰。夏季大三角升起来了，三颗亮星在夜空中格外醒目。
传说中，那是天鹅、天琴和天鹰。都是会飞的，都向往着天空。
就像他们，向往着更高的地方。
夜深了，但梦想还醒着。明天，又是新的一天，新的奋斗。
而六月的风，正温柔地吹过这个夜晚，吹向即将到来的盛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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