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选择。
一个天平，一端是苏青檀的命，另一端是整个京城百万生灵的安危，以及他此行的最终使命。
这是一个阳谋。
敌人用苏青檀做饵，就是要逼他离开主战场，逼他放弃去皇宫求取玉玺的机会。他若去救人，便是中了圈套，很可能和苏青檀一同葬身在道主的意志之下。他若不救，苏青檀必死无疑，而他自己的道心，也将蒙上一层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。
司马烬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他的手在袖中握紧，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，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。
他看着楚安，又缓缓地将目光投向那支沉默如山的守陵傀儡军。
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，一个沙哑而决绝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司马大人。”
是赵玄。
他拄着半截断刀，拖着一条伤腿，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。他看了一眼楚安，又看了一眼那些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傀儡，眼中闪过一丝震撼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。
他走到司马烬面前，对着他，郑重地抱拳躬身。
“大人，去做你该做的事。”
赵玄抬起头，布满血污的脸上，眼神却亮得惊人。他指着城西的方向，声音不大，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。
“你的朋友，也是我神捕司的恩人。这条命，是我赵玄欠她的。”
“我去！”
“我带人去，就算是拿命去填，也一定为她，为你，争取到足够的时间！”
赵玄的决断，像一把锤子，敲碎了司马烬心中的犹豫。
他看着赵玄，看着这个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汉子，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然，司马烬知道，自己不必独自背负所有。
“好。”司马烬点了点头，心中的念头飞速转动，“赵大人，道主的目标是我，还有净化判官。你带人去，不要硬拼，只需在‘三槐居’周围制造混乱，越大越好，尽可能地干扰他的感知。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已经开始调动体内刚刚恢复的神力。
“我会尝试用我的方法，远程切断那枚玉佩和道主之间的联系。只要能隔绝它，苏老板就有救。”
这很冒险，他从未尝试过与如此层级的存在进行力量对抗，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。
赵玄没有问司马烬要用什么方法，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明白！”
说罢，他转身，对着仅存的两名捕快和楚安一抱拳：“楚公公，还请借我几个人手！”
楚安看了一眼司马烬，见他没有反对，便对着身后一挥手。十名守陵傀儡，无声地走了出来，站到了赵玄的身后。
有了这十个杀神，赵玄的底气足了许多。
司马烬深吸一口气，闭上了眼睛，神识正要沉入那座黑色的宫殿。
就在这时。
一个身影，突然从旁边的一堆瓦砾后冲了出来。
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，身上散发着一股馊味，他跑得跌跌撞撞，像是被战场吓破了胆，正慌不择路地逃命。
他从司马烬身边跑过，踉跄了一下，手似乎无意间在司马烬的手臂上拂过。
一个冰凉、柔软的东西，被塞进了司马烬的手心。
同时，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，急促的低语声，钻入他的耳中。
“想救她，就去城西的‘三槐居’，那里有‘净化’的节点。”
司马烬猛地睁开眼睛。
那个乞丐，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远了，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的巷子里。
又是他。
那个引路人！
司马烬摊开手掌，掌心躺着一个用草纸揉成的，皱巴巴的纸鹤。
……
废墟，阁楼。
“咔……咔嚓……”
声音不大，却让王大锤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。
那不是砖石碎裂的声音。
那是他头顶的横梁，正在从内到外，一寸寸地化为木屑。
那股恐怖的意志，已经将这片小小的藏身之处完全包裹。他能感觉到，一种无形的“场”，正在不断收缩，挤压。
再过最多十息，这里的一切，包括他和苏青檀，都会像那些砖石一样，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。
死定了。
王大锤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苏青檀，眼中闪过一丝绝望。
他死不足惜，可这个女人……
他的目光，扫过周围，落在了侧面的一堵墙上。那堵墙的另一边，是一家早就废弃的酒楼。他记得，墙的后面，好像是酒楼的地下酒窖。
地下！
一个疯狂的念头，在他脑中闪过。
没有时间犹豫了。
王大锤嘶吼一声，将丹田里最后一丝气力都压榨了出来。他用自己宽厚的后背护住苏青檀，然后整个人，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蛮牛，朝着那堵墙，狠狠地撞了过去！
“给老子开！”
“轰隆！”
墙壁，应声而倒。
砖石和烟尘四散飞溅。
王大锤只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，但他不敢停下，借着这股冲势，抱着苏青檀，一头滚进了墙后的黑暗之中。
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陈年酒糟的霉味，扑面而来。
这里是地下。
阴暗，潮湿。
王大锤摔在地上，半天没爬起来。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。
但当他抬起头时，却发现，那股一直笼罩着他们的，令人窒息的恐怖意志，似乎被隔绝在了外面。
酒窖的入口，在刚才的撞击中已经坍塌，厚厚的土石堵住了唯一的通道。
暂时……安全了。
王大锤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，整个人瘫倒在地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。
……
太庙前。
司马烬捏着那只纸鹤，脑中两个念头在激烈地交战。
是相信自己，用阎罗殿的力量去进行一场毫无把握的远程对抗？
还是相信这个神秘的引路人，去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，寻找一个所谓的“净化节点”？
前者，主动权在自己手里，但希望渺茫。
后者，将命运交给了别人，但却提供了一个具体的，似乎有成功希望的方向。
他只犹豫了一息。
他选择了后者。
因为他很清楚，以自己目前的力量，远程对抗道主的意志，无异于螳臂当车。引路人既然再次出现，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。
“赵大人！”司马烬收起纸鹤，看向正要出发的赵玄，语气急促地说道，“计划改变！”
“你不用去‘三槐居’了，带上所有人，立刻去皇宫！找到楚公公，让他带你去见皇帝！不管用什么方法，拿到传国玉玺，启动守城大阵！”
赵玄愣住了：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去救人。”
司马烬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他走到赵玄身边，压低了声音：“这是命令。京城的安危，现在交给你了。”
赵玄看着司马烬的眼睛，那里面，没有半分玩笑。他张了张嘴，最后，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个字。
“是！”
他知道，司马烬把更重要的任务，交给了他。
“司马先生，保重！”赵玄重重一抱拳，再不犹豫，转身带着那十名守陵傀儡，以及最后两名捕快，朝着皇宫的方向，疾冲而去。
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，司马烬转过身，看向了城西的方向。
他的眼中，再无半分犹豫，只剩下冰冷的决意。
他不知道“三槐居”在哪里，更不知道所谓的“净化节点”是什么。
但他知道，他必须去。
他的身影一闪，如同离弦之箭，冲入了京城无边的夜色之中。
一场与时间的赛跑，在两个不同的战场，同时展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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