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子羽的条件，像一颗石子，投进了刚刚试图平静下来的水面。
苏青檀看着自己的弟弟，看着他那双对力量充满渴望的眼睛，她没有立刻回答。
司马烬向前走了一步，挡在了两人中间。
“你的条件，我替她答应了。”司马烬看着苏子羽，“但不是现在。三天后，你带人来神捕司的临时驻地，到时自会有人与你交接。现在，带着你的‘羽卫’，去城西维持秩序，那里需要人手。”
他的语气不容置喙。
苏子羽看了司马烬一眼，又看了看苏青檀，没有再多说什么，转身离去。
等到苏子羽的身影消失，司马烬才对苏青檀和赵玄说道：“城南难民营出了事，我去看看。”
他刚要动身，王大锤就一步蹿了过来，拍着胸脯，声音洪亮：“司马先生，带上我！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劲，而且鼻子好像比以前灵多了，说不定能闻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！”
司马烬看了一眼他兴奋的样子，点了点头。他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在明面上值得信任的帮手。
难民营设在一片相对完整的民居里，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烟尘混合的味道。死者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帐篷里，几名神捕司的捕快守在外面，神情紧张。
司马烬掀开帘子走了进去。
尸体躺在一张草席上，整个人干瘪得不成样子，皮肤紧紧贴着骨头，仿佛体内的血肉和水分都被瞬间抽空了。
王大锤跟在后面，刚一进帐篷，他就用力吸了吸鼻子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。
“先生，有股怪味。”
“什么味道？”司马烬问。
“说不好，”王大锤又凑近了些，仔细辨别，“有点像……硫磺，还混着一股子放了很久的旧衣服的味儿，就是那种老箱子底翻出来的丝绸的味道。”
硫磺与陈年丝绸。司马烬记下了这两个词。再加上鬼差传来的油彩味，线索正在变得清晰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在皇宫前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所里，苏青檀正在艰难地履行她“监国女君”的职责。
巨大的沙盘上，插满了各种颜色的小旗。赵玄站在一旁，快速地汇报着情况。
“东城第三区的伤药已经告罄，再得不到补充，今晚就会有人撑不下去。”
苏青檀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，没有丝毫犹豫：“从我的‘闻风阁’里调一支小队，让他们带着神捕司的人，走辛字三号密道，把南城仓库的伤药送过去。一个时辰内，必须送到。”
赵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他没想到苏青檀对城中地下密道的了解如此精细。他立刻点头：“遵命。另外，难民的身份登记陷入了混乱，很多人不愿意配合。”
“这件事，交给我的人。”苏青檀从旁边抽出一面黑色的小旗，插在负责登记的区域，“他们知道怎么和三教九流打交道。你的人，集中力量看好粮仓和武库，一粒米，一把刀，都不能出问题。”
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进入了角色。她或许不懂治国的大道理，但她懂得如何管人，如何调配资源，如何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。她将“闻风阁”灵活高效的情报网络，与赵玄手中严谨的官方体系结合在一起，像梳理一团乱麻一样，开始一点点地恢复这座城市的秩序。
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的官员和幸存者，看着一批批物资被精准地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中，看着混乱的营地开始变得井然有序，他们看苏青檀的眼神，也从最初的错愕，逐渐变成了信赖。
……
司马烬没有在难民营久留。
他通过鬼魂构成的网络，将油彩、硫磺、陈年丝绸这几个线索散播出去，命令全城的鬼差共同寻找这个味道的源头。
很快，消息就传了回来。
所有线索，都指向了城西一处被大火焚毁的梨园旧址——“仙韵班”。
当司马烬和王大锤赶到时，看到的是一片彻底的废墟。烧得焦黑的梁木横七竖八地倒着，地上铺满了碎裂的瓦片。
“先生，就是这里，味道最重。”王大锤指着后台的方向。
两人走到后台位置，那里被烧得最严重。王大锤在一堆烧焦的木板下，发现了一处活动的暗板。他用力将暗板掀开，一个通往地下的暗窖入口露了出来。
一股更加浓郁的、混合着尘土和怪味的气息，从暗窖里涌出。
两人顺着石阶走下暗窖。
窖内不大，墙壁上挂着几盏早已熄灭的油灯。借着火折子的光，他们看到，窖内的景象让他们后背发凉。
这里没有尸体，也没有财宝。
只有一排排的木架，木架上，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栩栩如生的戏曲人偶。
生、旦、净、末、丑，一应俱全。这些人偶的做工精细到了极致，脸上的油彩，身上的戏服，甚至连眼神，都活灵活-现。
司马烬的目光，落在一个小生人偶上。那人偶穿着一身白衣，面容俊秀，它的手中，还握着一只尚未雕刻完成的木头小鸟。
司马烬伸出手，触碰了一下那个人偶。
一瞬间，他闭上了眼睛。
阎罗天子殿中，他端坐于宝座之上。殿下，一个虚幻的、充满了怨念的魂魄，正在瑟瑟发抖。那是附着在人偶上的工匠残魂。
“你是谁？”司马烬的声音在殿内回响。
“小人……小人是仙韵班的学徒……”
“这些人偶，是何人所制？”
“是……是班主，‘巧手乔’。”残魂断断续续地回答，“班主说，他能让它们活过来，能让它们自己唱戏……他疯了……后来起了大火，所有人都烧死了……班主也死了……”
“他真的死了吗？”司马烬追问。
残魂剧烈地颤抖起来：“不……他没死……火灾前，他就说，他找到了法子……用人的魂……用活人的魂魄，来换人偶的‘真灵’……”
真相大白。
司马烬睁开眼，退出了梦境。
“凶手是梨园的班主，‘巧手乔’。官方记录里，他一年前就死于火灾，但实际上，他还活着。”他对王大锤说。
“这个疯子！”王大锤骂了一句。
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暗窖时，王大锤忽然停下脚步，指着窖口的位置。
“先生，你看！”
借着从入口透进来的微光，他们清晰地看到，在满是灰尘的石阶上，有一个刚刚留下不久的脚印。
凶手，刚才就来过这里！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司马烬的神情猛地一变。
他的鬼差线人，传来了最紧急的情报。
他抬头，看着王大锤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出事了。又死了一个。”
“这一次，是守卫粮仓的神捕司捕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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