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单青出现在那巨大的黑色漩涡之前。
他没有使用任何惊天动地的招式，只是抬起了手，对着那片咆哮着无数罪恶的黑暗，做了一个轻轻“擦拭”的动作。
就像擦掉画板上的一点污渍。
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，那覆盖了半个天空的罪业漩涡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。
浓郁的、沸腾的黑色，变成了深灰。咆哮的人脸变得模糊，怨毒的诅咒声调降低。深灰又变成了浅灰，漩涡的转速慢了下来。
它没有消散，而是在被“抹除”。
阎罗天子殿内，端坐在宝座上的司马烬身体剧震。
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，正在从他的权柄根源处疯狂地抽取着他的神力。那不是对抗，不是交锋，而是一种单方面的否定。
他创造出来的“罪恶”，正在被对方从概念上直接抹去。
宝座下的数十名旧贵族魂魄，身上那刚刚被激发的、代表着祖辈罪业的黑气，也在迅速变淡，他们的魂魄正在被“漂白”，变得空洞，透明。
阎罗殿的梁柱开始出现裂痕，整座大殿都在晃动。
“噗——”
废墟之上，司马烬猛地喷出一口血，脸色变得惨白。
“停下！司马烬！”一个急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，“这是没用的！”
司马烬艰难地回头，看到苏子羽正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。他的脸上没有血色，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焦急。
“他不是在对抗你的力量，他是在‘净化’！”苏子羽扶住摇摇欲坠的司马烬，语速极快，“我们都想错了！他的权柄不是毁灭，是净化！是把一切‘存在’，都还原成‘虚无’！你的审判建立在‘罪恶’这种‘存在’之上，你创造的罪业越多，就等于为他提供了越多的‘颜料’让他去擦除！”
司马烬看着天空那个已经变得很淡的灰色漩涡，明白了苏子羽的意思。
对付墨单青，用加法是行不通的。
“唯一的办法……”苏子羽看着司马烬，眼神无比复杂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，“唯一的办法，是让你自己，变成他无法下笔的‘画布’。”
他将“嵌合之魂”的禁术，用最简单的话全盘托出。
“我们苏家的血脉诅咒，是另一种权柄。我一直以为它是毁灭，但我错了。古籍上说，它的对立面是‘净化’。他就是‘净化’的继承者，而我，是另一个。”
苏子羽的声音在颤抖，但他的眼神却很坚定。
“现在，你有两个选择。第一，你继续维持这个漩涡，神力耗尽，然后他会抹平这里的一切，包括你，我，苏青檀，和整座京城。”
“第二，”他直视着司马烬的眼睛，“让我把我的权柄和灵魂献祭给你。让你同时拥有‘审判’和它的对立面。两种力量会在你体内冲突，你可能会魂飞魄散，彻底消失。但也可能，你会成为一个他无法理解，也无法抹除的存在。”
“我不知道成功的可能有多少，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司马烬，你来选。”
阎罗殿在司马烬的意念中正在崩塌。天空的漩涡只剩下最后一点浅浅的灰色轮廓。
他看着苏子羽，这个曾经的敌人，现在正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。
司马烬没有犹豫。
“我选第二种。”
他擦去嘴角的血，站直了身体。
“开始吧。”
苏子羽脸上没有丝毫意外，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他走到司马烬的身后，将自己的手掌，贴在了司马烬的后心。
“记住，司马烬，”苏子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很轻，却带着托付一切的重量，“活下去。”
下一刻，苏子羽闭上双眼，将自己血脉中最本源的力量，那股与生俱来的、充满“净化”与“虚无”气息的力量，毫无保留地，全部注入了司马烬的身体。
***
阎罗天子殿内。
就在整座宫殿即将彻底崩塌的瞬间，一道贯穿天地的纯白光柱，在黑色的审判宝座旁轰然升起。
那光柱里没有任何温度，没有任何能量波动，只有最纯粹的“白”，最彻底的“无”。
审判的黑暗权柄感受到了极致的威胁，自动运转起来，化作浓得化不开的黑，朝着白色光柱猛地撞了过去。
黑与白，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，在这一刻，于司马烬的灵魂核心，开始了最原始、最激烈的碰撞。
这不是融合，而是吞噬。
阎罗殿的地面寸寸碎裂，墙壁化为齑粉，穹顶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。
司马烬的魂体被这股力量拉扯着，一半被染成了墨色，一半被漂白成了虚无。
他的魂魄正在被撕裂。
“啊——！”
一种超越了肉体极限的剧痛，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，司马烬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。
他的魂体在撕裂与重组的痛苦循环中不断挣扎。无数的罪业画面和一片空白的虚无在他脑中交替闪现。
***
城西。
墨单青正准备抬手，抹去罪业漩涡的最后一丝痕迹。
他忽然停下了动作。
他再次转过头，望向了废墟的中心。
在那里，一股全新的、矛盾的、他从未见过的力量，正在诞生。
那股力量的一半，是他所熟悉的，代表着“存在”与“秩序”的审判之力。
而另一半，却是与他同源的，代表着“虚无”与“寂静”的净化之力。
两种本应水火不容的力量，此刻却在同一个灵魂里，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，强行嵌合在一起。
墨单青的脸上，那副艺术家般的从容和愠怒，全部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狂热的、找到了绝世珍宝的贪婪与渴望。
他对天空那即将消失的漩涡，彻底失去了兴趣。
“一个……一个同时包含了‘存在’与‘虚无’的灵魂……”
他兴奋地低语着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。
“审判与净化同在一体……这才是完美的矛盾，这才是终极的艺术！”
“完美的藏品！”
他伸出手，指向司马烬所在的位置。
“我必须得到它！”
这一次，他不再是“擦拭”。
他手中的画笔，笔尖的狼毫无风自动，指向司马烬。无穷的“寂静之灰”，在他笔下凝聚。
一支由纯粹的“虚无”构成的灰色长箭，凭空出现，带着抹除一切的气息，锁定了正在痛苦中挣扎的司马烬。
他发动了真正的攻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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