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云谏的手仍按在地图上，指尖压着那根细针。门外风声骤然一滞，脚步急促逼近，有人快步闯入通报。
三派秘使已至辕门。
他没有抬头，只是缓缓将左手从桌沿收回。布条缠得极紧，动作牵动了尚未愈合的伤口，刺痛蔓延，但他并未停顿。青霄剑倚在椅侧，剑身微微震颤，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迫近的气息。
凤昭已然起身，披风一扬，大步朝门口走去。白芷合上手中的笔记，药尘也放下正在调试的齿轮机关，两人 exchanged a glance，随即并肩跟上。
主营之外，雪刚止歇，天光灰白如纸。三队人影立于辕门前，衣袍各异，却皆染风霜之色。寒山剑派来的是执剑长老亲传弟子，背负双剑，剑穗微动；药王谷那位是白芷的师兄，手中提着一只古旧药箱，箱角刻有丹纹；天音阁的秘使最为特别，怀抱箜篌，琴弦上凝着冰碴，在冷风中轻响如泣。
萧云谏走出营帐时，三人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。
他率先抱拳，行的是寒山晚辈之礼。这一礼让对方神色稍缓。凤昭立于其右，声音清冽：“北境不设宴，不迎宾，只议事。”
药王谷秘使眉头一皱：“我们千里奔赴，连杯热茶都不备？”
“茶在后头。”药尘拄着拐杖从后方挤进来，慢悠悠道，“命在前头。”
天音阁那人轻笑出声：“说得妙。咱们也不是来喝汤的。”
众人鱼贯入厅，火盆烧得正旺，暖意扑面。沙盘居中而置，魔渊位置依旧被铁钉死死钉住，象征封印未破。萧云谏重回主位，凤昭立于右侧，白芷与药尘分坐两侧。三位秘使对面落座，气氛一时凝滞。
寒山来使率先开口：“师尊命我相询——若主力南调，山门空虚，九幽教趁机来袭，谁担此责？”
药王谷秘使立刻接话：“我也想问，你们这北境防线，真能挡住夜枭？昨夜一战，听说统帅几乎失控凤焰，险些焚营。”
凤昭眸光一冷，手已按上刀柄。
白芷却抢先站起。她打开随身药囊，抽出一张图纸铺展于案。那是魔渊剖面图，结构清晰，地脉流向、邪气积聚点皆有标注。她又取出一瓶丹药，倒出一粒置于瓷碟之中。
“这是改良版镇魔丹。”她语气平静，“抗邪效力提升三成，副作用减半。可当场演示。”
无人应声。
药尘慢吞吞起身，端起桌上酒壶，斟了三杯烈酒。他掏出一个小瓶，往每杯洒入些许赤红粉末。
“歃血为盟太麻烦，”他说，“三滴血太疼。不如喝酒，加点辣椒粉，呛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真心。”
厅内顿时有人低笑。
萧云谏这才开口。他抽出青霄，剑尖轻叩桌面。声响不大，却如裂冰断玉，刹那间万籁俱寂。
“夜枭所求，非一时胜利。”他缓缓道，“而是完美重生。他等这一刻，已二十年。若我们各自守护山头，互不援手，他便赢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三人：“因为他会看到——正道本就不齐心。”
寒山秘使脸色微变。
天音阁秘使低头抚琴弦：“可我宗出兵，需走流程。至少祭天盟誓，七日焚香，方可调动精锐。”
“等七天？”凤昭冷笑，“等你们香烧完，他早就爬出来了。”
“那你说如何？”药王谷秘使反问。
“简化。”白芷接口，“三派各出一人，当场立约。不拜天，不写血书，仅签一份协防文书，三日内首批支援到位。后续再补正式盟约。”
药尘一拍大腿：“这主意好！我还能省下三十斤香灰。”
沉默数息，寒山秘使终于点头：“我可以代师尊签字。”
另两人对视一眼，相继应允。
协议草拟迅速。纸张铺开，三方秘使依次落笔。萧云谏最后按下手印，凤昭在一旁加盖玄甲军令印。
签毕，寒山秘使收起副本，问道：“接下来呢？总不能一直守着入口？”
“要进魔渊。”萧云谏说，“探一探深处结构。不能等他主动现身。”
“谁去？”天音阁秘使问。
厅内陷入寂静。
凤昭猛然拍案，日曜刀出鞘半寸，横于沙盘之上。
“我不离北境。”她说，“但我信他。”
所有目光转向萧云谏。
他未推辞，只道：“我带路。队伍由三派共组——药王谷出一名医修，负责解毒疗伤；天音阁出一名音修，感应阵法变化；寒山派两名剑卫护阵。”
白芷立即道：“我去。”
萧云谏看向她：“你不怕？”
“怕。”她直视他的眼睛，“但更怕你死在里面。”
药王谷秘使欲言又止，终是看着白芷坚定的眼神，沉默退下。
天音阁那人颔首：“我可遣弟子同行，精通地脉音律，擅辨邪阵波动。”
寒山秘使沉吟片刻：“两名剑卫，明日随首批支援抵达。”
“五人小队。”凤昭总结，“萧云谏带队，白芷随行，音修一人，剑卫二人。任务明确——探渊、绘图、不深入核心，仅摸清路径。”
“回来再定下一步。”萧云谏补充。
会议结束。三位秘使起身告辞，留下副使暂驻协调。他们离去时，天色已近黄昏。雪地映着残阳余晖，脚印一串串延伸向远方，像是命运悄然铺展的轨迹。
药尘哼着小曲返回工坊，说要给机关兽加装辣椒喷口，防夜枭爪牙突袭。白芷拿着协议副本前往医帐，着手调配新一批镇魔丹。凤昭在校场点兵，重新部署夜间巡防，烽火台信号再度亮起。
萧云谏未曾离开。
他仍坐在主位，手指轻轻摩挲青霄剑柄。剑身温润，似在沉眠。窗外风声再起，吹动帘幕一角。火盆中炭块噼啪炸响，火星四溅。
他闭上眼。
子时未至，听潮录尚未响起。
但他知道，那一句低语迟早会来。
现在只是等待。
等待下一个杀局开启。
等待下一则提示降临。
他的左手缓缓收紧，指节泛白。布条缝隙间，一丝鲜血悄然渗出，顺着剑鞘滑落，滴在地面砖缝之间。
啪。
血珠绽开，如一朵暗红之花，静静晕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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