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吴州“枕水居”民宿，已是华灯初上。
院子里弥漫着叶采薇熬煮的草药香气，混着江南夜间的湿气，莫名让人心神稍定。但所有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——“千面人”如影随形的威胁。
林娜一头扎进她的临时机房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比以往更显急促。她试图将近期所有涉及光学诡计、视觉欺骗的案件资料，以及可能与之相关的“天命”组织、“千面人”的零散信息进行交叉比对，寻找潜在的模式或关联。
苏瑾则拉着陈静，再次复盘“水镜术”案的每一个细节，尤其是马小军的社会关系中，是否存在任何可能与“千面人”产生交集的蛛丝马迹。
秦疏影依旧神出鬼没，留下句“我去看看这吴州城的‘水面’还映着些什么”便不见了踪影。
司徒亮站在二楼的廊檐下，看着窗外被霓虹灯染成五彩的河水，沉默不语。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，露出略显疲惫却格外深邃的眼睛。
叶采薇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走来，脚步很轻。“阿亮，药好了，趁热喝。”她将温热的瓷碗递到他手边。
司徒亮接过，没有立刻喝，目光依旧落在窗外：“采薇，你觉得，‘千面人’这么做，目的是什么？”
叶采薇走到他身边，与他并肩望向夜色：“《孙子兵法》云，知彼知己，百战不殆。他或许……是在观察你，了解你的推理习惯，寻找你的弱点。”她顿了顿，声音更柔，“也可能，是在消耗你。让你疲于应付这些层出不穷的诡计，从而在真正对决时，露出破绽。”
司徒亮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，喉结滚动了一下。“他成功了。”他声音有些沙哑，“我确实感到……疲惫。”
这不是身体的累，而是精神上一种被无形对手步步紧逼的压迫感。对方藏在暗处，手段层出不穷，每一次破解都像是解开对方随手布下的一道谜题，而对方可能正在某个角落，带着嘲弄的笑容，评估着他的每一次反应。
叶采薇看着他紧蹙的眉头，心中一阵抽痛。她犹豫了一下，伸出手，轻轻覆盖在他放在栏杆的手背上。她的指尖微凉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
“阿亮，”她声音很轻，却异常坚定，“你不是一个人。我们都在。苏瑾姐、林娜、陈静，还有……我。我们会一直陪着你，直到把他揪出来。”
手背上传来温软的触感，司徒亮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，却没有抽回手。他侧过头，看向叶采薇。廊檐下的灯光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，那双总是含着温柔水色的眸子里，此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支持。
他反手，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，随即松开。“我知道。”他低声说，将碗里剩下的药一饮而尽，“谢谢。”
简单的动作和话语，却让叶采薇脸颊微微发热，心中泛起一丝甜意。她知道，对于司徒亮这样性格内敛的人来说，这已是难得的回应。
就在这时，楼下传来林娜兴奋的喊声：“亮哥！苏姐！有发现！快下来！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立刻快步下楼。
林娜的电脑屏幕上，同时开着几个窗口，分别是“倒影案”、“画舫案”和刚破的“水镜术”案的资料。
“你们看！”林娜指着屏幕上她用红线标出的几个点，“这三个案子，虽然凶手不同，动机各异，作案手法也各有巧妙，但我发现了一个共同点！”
“什么共同点？”苏瑾凑近问。
“这些手法所需要的专业知识门槛，以及前期准备工作的复杂程度，都超出了这几个凶手本身的能力和资源范围！”林娜语速飞快，“孙磊（倒影案）只是个维修工，他哪里学来的精密光学计算？吴建明（画舫案）虽然懂点灯光，但那种规模的‘镜像画舫’调度和视觉欺骗设计，绝非他一个人能完成！马小军（水镜术）更是个纨绔子弟，他那点物理知识，根本不足以设计出利用镜面碎片完成精准反射的诡计！”
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在背后指导他们？提供了技术支持和方案？”司徒亮眼神锐利起来。
“没错！”林娜重重点头，“我追踪了马小军和吴建明的部分加密通讯记录残留，虽然对方抹得很干净，但有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特征，与之前刘洋（湖底密室案）供出的那个‘水鬼’的某个备用联系方式，有相似之处！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是‘千面人’，但很可能来自同一个技术源！”
苏瑾倒吸一口凉气：“所以，‘千面人’不仅在观察我们，他还在……培养或者利用这些潜在的罪犯，提供‘技术援助’，让他们去实施这些带有强烈个人风格（光影诡计）的案件，以此来测试阿亮的能力，或者单纯地给我们制造麻烦？”
“很有可能！”林娜肯定道，“他甚至可能根据阿亮之前破案的表现，在不断调整和升级他提供的‘诡计套餐’！”
这个推断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。“千面人”不仅仅是个狡猾的对手，更是一个隐藏在犯罪网络背后的、拥有技术资源和心理操控能力的“导演”或者“导师”。他撒下种子，催生罪案，然后冷眼旁观司徒亮如何拆解，仿佛在玩一场残酷的真人解谜游戏。
司徒亮走到林娜电脑前，看着那些交织的线索，目光冰冷。
“既然他喜欢玩……”司徒亮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，“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。”
他看向苏瑾和林娜：“从现在起，所有涉及视觉欺骗、物理诡计、尤其是与‘水’、‘镜’相关的案件，全部提高警戒级别，默认与‘千面人’关联处理。林娜，你尝试构建一个预测模型，根据他前几次的‘出题’风格，推测他下一个可能选择的案件类型或者地域。”
“苏瑾，加强团队的外围警戒和反侦察措施。我怀疑，他可能就在附近，甚至可能伪装成我们接触过的某个人，在近距离观察。”
“采薇，”他转向叶采薇，“麻烦你准备一些能提神醒脑、增强注意力的药茶和香囊，分发给大家。接下来，可能是一场持久战，也是心理战。”
众人齐声应下，气氛凝重而肃杀。
司徒亮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，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，找出那双隐藏在幕后的、充满戏谑和恶意的眼睛。
“你想看我的极限在哪里？”他心中默念，“那我就让你看清楚。”
水月镜花的迷局之下，真正的猎手与猎物的身份，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，开始了互换。而下一场光影交织的罪案，或许已在某个角落，悄然拉开了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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