寿宴在喧闹中继续着。丝竹声、谈笑声、觥筹交错声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种虚假的热闹。苏轻语坐在席间,只觉得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水传来,模糊而遥远。
周氏的炫耀却愈演愈烈。
“赵夫人,您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,可是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做的!”周氏端着酒杯,走到隔壁一桌,声音嘹亮得足以让半个厅堂都听见,“说起来啊,轻语那孩子前些日子病了,季公子特意送了上好的血燕来,我瞧着那成色,怕是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呢!”
被称作赵夫人的妇人约莫四十来岁,穿着宝蓝色缎面褙子,闻言眼睛一亮,顺着周氏的目光看向苏轻语:“哦?季公子对令甥女真是上心啊。”
“何止是上心!”周氏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,干脆在赵夫人身边坐下了,“您是没瞧见,及笄礼上季公子送的那幅画像,画得那叫一个传神!我家老爷都说,季公子这般才华,这般心意,真是难得!”
她说得眉飞色舞,声音又高了几分,显然是要让更多人听见。
苏轻语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,指节微微泛白。(血燕?我怎么不知道?又是周舅母自己脑补加戏的吧!还有那幅画……这么大声说出来,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?!(ー`′ー))
她能感觉到更多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。那些目光里有好奇,有打量,有评估,像在估价一件待售的商品。
“季公子确实才情出众。”赵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“不过苏小姐能得季公子青眼,想来自身也是极出色的。我听说,卫国公府的千金与苏小姐也是闺中密友?”
“可不是嘛!”周氏等的就是这句话,立刻接上,“李小姐那是真心把轻语当姐妹,三天两头往我们府上跑。前几年轻语及笄,李小姐送的那套红宝石头面,啧啧,光是上面那颗最大的红宝石,就得值这个数——”她比了个手势,引得赵夫人和同桌几位女眷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要说还是轻语有福气,有这样的人缘。”周氏说着,忽然话锋一转,叹了口气,“就是这孩子命苦,父母去得早,我这当舅母的,少不得要替她多操心操心终身大事。”
来了。
苏轻语心中一凛,知道正戏要开场了。
果然,周氏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些,却依然足够让临近几桌的人听清:“赵夫人您见多识广,您说,像我们轻语这样的品貌才情,又得了季公子这样的人物看重,是不是该趁早把婚事定下来?我也好对她九泉之下的爹娘有个交代。”
赵夫人眼底闪过精光,面上却笑道:“周夫人说得是。季公子确实是个良配,家世清白,才名在外,前途不可限量。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季家那边,可有什么说法?”
“说法?”周氏眼睛一转,压低了声音,却还是让苏轻语听了个清楚,“季公子这般心意,还需要什么说法?您是没瞧见,他看轻语那眼神……我这当舅母的,还能不懂?只是轻语这孩子脸皮薄,又刚及笄,我总不好催得太紧。”
她说着,还朝苏轻语这边瞥了一眼,那眼神里分明写着:你可别不识抬举。
苏轻语垂下眼眸,盯着碗中已经冷掉的半只虾仁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。(催?您这已经不是催了,是恨不得当场把我打包塞给季宗明吧!还说什么对我爹娘有交代……您真正想交代的,是能从这门婚事里捞到多少好处吧!)
这时,周氏又起身去另一桌敬酒了。苏轻语刚松了口气,却见周氏领着一位穿着酱紫色绸缎袍子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。
“轻语,快来见过刘掌柜。”周氏笑容满面,“刘掌柜做绸缎生意,在京城有七八家铺子呢!刘掌柜,这就是我外甥女轻语。”
苏轻语只得起身见礼。
刘掌柜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苏轻语,捋着胡须笑道:“果然是位清雅佳人。周夫人好福气啊,听说苏小姐与季公子……”
“刘掌柜也听说了?”周氏立刻接过话头,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可不是嘛,年轻人情投意合,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也高兴。说起来,季公子前日还托人送来几匹上好的杭绸,说是给轻语做衣裳。那料子,刘掌柜您是行家,肯定识货,怕是您铺子里都不多见呢!”
苏轻语:“……”(杭绸?我怎么又不知道?周舅母您编故事的能力真是日益精进啊!)
刘掌柜闻言,眼中精光更盛:“哦?季公子真是有心。说起来,季公子才名在外,家底想必也丰厚。苏小姐若是嫁过去,那可是享不尽的福啊!”
“谁说不是呢!”周氏拍了下大腿,“所以我说啊,这婚事得抓紧。轻语年纪也到了,季公子又这般诚意,早点定下来,我也好了了一桩心事。”
她说这话时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轻语,那眼神里的压迫感几乎凝成实质。
苏轻语勉强扯出一抹笑,声音干涩:“舅母说笑了,婚姻大事,岂能儿戏……”
“哎,这怎么能是儿戏呢!”周氏立刻打断她,语气带着嗔怪,“季公子那般人品才学,满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来。轻语,舅母是为你好,女孩子青春短暂,遇到合适的人就要抓住机会。再说了,季公子对你如何,大家都看在眼里,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
她这番话说完,刘掌柜立刻帮腔:“周夫人说得对。苏小姐,季公子确实是良配。您若是嫁过去,日后做了官夫人,周夫人脸上也有光不是?”
两人一唱一和,周围的宾客也都竖着耳朵听着,不时点头附和,看向苏轻语的眼神仿佛在说:这么好的亲事,你还犹豫什么?
苏轻语站在那儿,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傀儡。周氏每一句话都在把她往季宗明那边推,每一句“为你好”都在加重她身上的枷锁。而周围的宾客,或真心或假意,都在为这场逼婚添柴加火。
她能说什么?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季宗明身份可疑、图谋不轨吗?能说自己根本不想这么早嫁人、更不想成为谁的附属品吗?
不能。
在这个时代,在这个场合,她什么都不能说。
她只能垂下头,做出羞涩的模样,轻声说:“一切……但凭舅母做主。”
这句话说出来,她自己都觉得恶心。但这是唯一的应对——暂时稳住周氏,不给她继续借题发挥的机会。
周氏果然满意了,脸上笑开了花:“这才对嘛!你放心,舅母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!”
她又拉着刘掌柜说了几句,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,继续去下一桌炫耀她的“战绩”。
苏轻语缓缓坐回座位,端起面前的茶杯,手却微微发抖。
茶是温的,可她只觉得冷。
寿宴还在继续,喧嚣依旧。但苏轻语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周氏今日的这番炫耀和施压,等于在半个京城的商贾圈层里,把她和季宗明“绑定”了。往后,她想撇清关系,只会更难。
而这一切,只是因为周氏想借着她攀附权贵,想在她身上榨取最后一点价值。
(好一个“为我好”。)
苏轻语握紧了茶杯,指尖用力到发白。
(周舅母,您这笔账,我记下了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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