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口的修车铺兼着施工队的联络点,李老黑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槛上,手里转着扳手,嘴里叼着烟卷。看到林正宏领着王老汉走过来,他眼皮都没抬,吐掉烟蒂用鞋底碾了碾。
“李队长,这是清溪书屋的图纸,你看看。” 林正宏递过折叠整齐的图纸,纸页上还带着昨晚修改的铅笔痕迹。
李老黑伸手一接,随手扔在满是油污的八仙桌上,指尖在图纸上胡乱划了一下:“废弃校舍改造是吧?我知道那地方,破得快塌了,修起来麻烦。” 他转头冲屋里喊,“二娃,把计算器拿来!”
一个瘦高个年轻人拎着计算器跑出来,李老黑报数的语速像打机关枪:“拆墙一千二,砌墙按每平米八十算,屋顶翻新三千五,加上人工、辅料…… 总共八万六。”
林正宏皱起眉:“我咨询过县城的施工队,同等规模也就六万出头。”
“县城的?” 李老黑嗤笑一声,身体往椅背上一靠,双手抱在胸前,“县城的愿意跑这山路?运费、进山费、耽误的工期,不得算进去?你要是找他们,先等半个月再说,说不定还得加钱。”
王老汉上前一步,手指戳在图纸上:“李老黑,你别漫天要价!这书屋是给孩子们建的,积点德!”
“德能当饭吃?” 李老黑拍着桌子站起来,桌角的扳手震得叮当响,“我手下十几号人要吃饭,材料要花钱,山路难走,运输风险大,少一分都不干!”
林正宏攥紧图纸,指尖掐进纸页:“七万,我最多出七万。工期二十天,必须按图纸施工,承重墙用二十四墙,水泥标号不能低于 32.5。”
“七万?” 李老黑眯起眼,上下打量林正宏,“城里老板就是不一样,口气大,但不懂行情。二十天想完工?除非通宵干,加班费另算。再说,二十四墙费砖费水泥,我给你用十二墙,外面抹厚点灰,看着一样结实。”
“不行!” 林正宏猛地提高声音,“书屋要住人,要放满书架,十二墙承重不够,必须按图纸来!”
“按图纸来可以,加钱!” 李老黑伸手比了个数字,“再加五千,不然这活谁爱干谁干。我手头还有村委会的活,比你这书屋赚钱多了。”
王老汉气得脸通红,抬手就要拍桌子,被林正宏一把拉住。他看向李老黑,语气沉了下来:“七千五,不能再高了。工期二十天,每天我要去工地检查,质量不合格必须返工。”
李老黑盯着林正宏看了半分钟,突然咧嘴笑了:“行,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,七万五成交!但我得说清楚,山里材料不好运,可能会耽误两天,你别催。” 他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合同,“签字吧,先付三成定金,开工后再付三成,完工验收完付尾款。”
林正宏接过合同,快速浏览条款。上面只写了总价和大致工期,没提质量要求和违约责任。他掏出笔,在合同末尾补充:“按附件图纸施工,承重墙为二十四墙,水泥标号 32.5,工期不得超过二十五天,逾期每天扣除总工程款的百分之一。”
李老黑瞥了一眼补充条款,嘴角抽了抽,没反驳,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,按了个红手印:“定金什么时候给?我好安排工人。”
“现在就能给你转账。” 林正宏拿出手机,扫码转了两万两千五,“明天一早开工,我在工地等你。”
“放心,错不了。” 李老黑收起手机,把合同塞进裤兜,冲屋里喊,“明天给清溪书屋干活,都早点起!”
第二天一早,林正宏七点就到了镇东废弃校舍。王老汉带着二柱、三狗已经在清理场地,把碎砖烂瓦搬到一边。晓雅也跟着来,在墙角用蜡笔画书屋的样子。
直到十点,李老黑才带着五个工人慢悠悠走来,手里拎着工具袋,嘴里哼着小调。工人们放下工具,先找了块阴凉地坐下抽烟,没人动手干活。
“李队长,怎么才来?” 林正宏走过去问。
“山里雾大,路不好走,耽误了点。” 李老黑掏出烟点燃,“别急,干活得慢慢来,质量第一。” 他冲工人挥挥手,“都动起来,先拆墙!”
工人们磨磨蹭蹭站起来,拿起撬棍、锤子开始拆西侧的破墙。有人一撬棍下去,碎砖掉了几块,就停下歇口气;有人蹲在地上捡砖头,捡两块就往旁边一扔,根本不分类。
林正宏看着着急,上前说:“拆下来的旧砖能用上的分开放,别浪费。”
一个工人瞥了他一眼:“林老板,这点破砖值几个钱?费劲分类不如直接买新的。”
“能省则省,书屋资金紧张。” 林正宏弯腰捡起一块完整的青砖,“你看,这块砖还能用,砌花坛正好。”
李老黑走过来,拍了拍林正宏的肩膀:“林老板,干活你就别操心了,我们心里有数。” 他转头冲工人使了个眼色,工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,却故意把不少好砖砸得粉碎。
中午十二点,李老黑吹了声口哨:“停工吃饭!下午两点再干!”
工人们立刻扔下工具,跟着李老黑往镇口的小饭馆走去。王老汉看着满地狼藉,跺了跺脚:“这哪是干活?分明是磨洋工!一顿饭吃两个小时,一天能干多少活?”
“再等等,也许下午能认真点。” 林正宏捡起地上的图纸,指尖划过承重墙的标记,心里隐隐不安。
下午两点,工人们准时回来,却没立刻干活,而是围在一起聊天。李老黑靠在墙角抽烟,看着林正宏笑:“林老板,要不你再加点钱?兄弟们干活没劲头,加点奖金,保证三天拆完墙。”
“合同里写好了价格,按约定来。” 林正宏沉下脸,“要是再磨洋工,我就按合同扣钱。”
李老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狠狠掐灭烟头:“干就干!” 他冲工人们吼了一声,“都快点干,别让林老板以为我们吃白饭!”
工人们这才散开干活,速度快了些,但质量依旧敷衍。拆墙时不注意保护承重柱,差点把东侧的老墙碰倒,幸好二柱眼疾手快,用木头顶住了。
“你们怎么干活的?” 二柱冲工人吼道,“这是承重墙,砸倒了谁负责?”
“慌什么?倒不了!” 工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,继续用撬棍撬墙。
林正宏走过去,拉住工人的撬棍:“停下!按图纸拆,承重墙周围三米内不能用蛮力。”
“林老板,你这也管那也管,我们没法干活了!” 工人甩开他的手,“要么你自己干,要么就别啰嗦!”
李老黑走过来,挡在两人中间:“林老板,拆墙哪有那么多规矩?只要把该拆的拆了就行。”
“不行!” 林正宏指着图纸,“这里是承重墙,要是出了安全问题,谁都担不起责任。” 他转头对二柱说,“你盯着点,他们再蛮干,立刻叫停。”
李老黑眯起眼,盯着林正宏看了半天:“林老板,你这么较真,这活可不好干。”
“我不是较真,是对孩子们负责。” 林正宏拿起一块碎砖,“这书屋是给孩子们看书的地方,质量必须过关。”
傍晚四点,李老黑再次吹哨停工:“天黑了,看不见干活,明天再来!”
林正宏看着只拆了三分之一的墙,皱起眉:“这才四点,太阳还没下山,再干两个小时不行吗?”
“山里天黑得快,出了危险谁负责?” 李老黑收拾工具,“我们干活有规矩,不熬夜,不冒险。”
工人们跟着李老黑离开,留下满地碎砖和没拆完的墙。王老汉看着他们的背影,叹了口气:“林先生,我早说李老黑不靠谱,你偏要找他。你看这一天,干的活还不如我们三个干得多。”
“现在换施工队来不及了,定金都付了。” 林正宏蹲下身,捡起一块碎砖,“再忍忍,等拆完墙,砌墙的时候盯紧点。”
晓雅跑过来,手里拿着画:“爸,你看,我画的书屋,有好多窗户,还有小花坛。” 她指着画,“工人们什么时候能把墙砌好呀?我想早点让孩子们在书屋里看书。”
林正宏摸了摸女儿的头,心里一阵酸楚:“快了,过几天就能砌墙了。”
这时,苏婉提着饭盒走来,看到工地的样子,皱起眉:“怎么才拆了这么点?施工队是不是在偷懒?”
“嗯,磨洋工不说,还不注意质量。” 林正宏接过饭盒,“晚饭就在工地吃吧,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剩下的碎砖分类。”
四人坐在工地的石板上,就着咸菜吃馒头。苏婉看着林正宏布满血丝的眼睛:“要不我联系县城的施工队?虽然贵点,但至少靠谱。”
“定金已经付了两万多,现在退合同,定金要不回来,资金更紧张。” 林正宏咬了口馒头,“再观察两天,要是李老黑还不认真干,就按合同办事,扣他工程款。”
夜色渐浓,四人借着手机灯光分类碎砖。突然,林正宏的手机响了,是李老黑打来的。
“林老板,跟你说个事。” 李老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,“明天我手下两个工人家里有事,来不了,工期得往后延两天。”
“又延期?” 林正宏提高声音,“合同里说好了二十五天,再延就超期了。”
“没办法,工人有事我总不能逼着他们来。” 李老黑轻笑一声,“要不你再加点钱,我去邻村找两个临时工,保证不耽误工期。”
林正宏攥紧手机,指节发白:“加多少?”
“不多,再加五千块,我明天就找人参工。” 李老黑的语气带着得意。
“我明天早上给你答复。” 林正宏挂了电话,狠狠砸了一下旁边的石头。
“不能加!” 王老汉立刻说,“他这是得寸进尺,你加了这次,下次还会找借口要钱!”
“可是不加点钱,他肯定继续拖延。” 林正宏看着黑暗中的废弃校舍,“老校长的遗愿,孩子们的期待,我不想再等了。”
苏婉握住他的手:“正宏,别冲动。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,实在不行,就找镇民们帮忙,虽然慢,但至少踏实。”
晓雅抬起头:“爸,我也能帮忙!我可以给大家递工具、唱儿歌,就像搬建材的时候一样。”
林正宏看着身边的三人,又看向远处镇民家的灯光,心里做了决定。他掏出手机,给李老黑发了条信息:“五千块可以加,但必须明天找人参工,三天内拆完墙,否则钱一分不给,还要按合同扣钱。”
很快,李老黑回复:“没问题,林老板爽快!明天保证给你惊喜!”
林正宏收起手机,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。他知道,李老黑的 “惊喜”,恐怕不是他想要的。夜色中,废弃校舍的影子像个巨大的怪兽,而他面前的路,似乎越来越难走。
“不管怎么样,我都会把书屋建起来。” 林正宏站起身,声音坚定,“为了老校长,为了孩子们,再难也得扛过去。”
王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林先生,我们跟你一起扛!镇民们都支持你,李老黑要是敢耍花样,我们绝不答应!”
四人继续分类碎砖,手机灯光在黑暗中晃动,像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,照亮了脚下的路,也照亮了建书屋的决心。而他们都没意识到,李老黑的 “惊喜”,已经在暗中酝酿,一场更大的冲突,即将爆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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