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旧校舍的恐怖回响，让凌峰彻夜未眠。黑暗中，他总觉得那无声的轰鸣仍在耳边震荡，夹杂着无数模糊扭曲的人影在梦中追逐他。白天在教室里，他眼下一片青黑，精神萎靡，老师的讲课声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，模糊不清。
他的新同桌石浩是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存在。身材高大，性格像正午的太阳一样热烈直率。课间，石浩大大咧咧地一巴掌拍在凌峰的后背上，“嘿，新来的！凌峰是吧？放学一起去打篮球啊？我看你个子挺高，准能行！”
这一巴掌拍得结结实实，也带来了一段短暂而清晰的记忆碎片——篮球场上激烈的冲撞，裁判刺耳的哨声，与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队友激烈的争吵，愤怒、失望和被背叛的情绪汹涌而来……
“别碰我！”凌峰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，猛地弹开，声音因惊惧而显得有些尖锐。
石浩的手僵在半空，一脸错愕和无辜：“怎么了？我就拍一下而已，你没事吧？”他凑近了些，浓黑的眉毛皱起，“你脸色真的很难看，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凌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，他低下头，掩饰着内心的慌乱。“对不起……我有点不舒服。”他低声说，无法解释自己刚刚“偷看”了对方一段可能并不愉快的记忆。这种无法控制的能力，让他像个永远躲在暗处的窥探者，活在他人情感的残影里，这感觉糟糕透顶。
下午放学，他再次不由自主地绕路经过旧校舍。围挡依旧立着，但那冰冷的恐惧感却仿佛有生命般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。他远远站着，不敢再靠近。
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正是昨天撞到的那位学姐，林薇。她独自一人站在围挡外，神情专注地凝视着破败的旧楼，眉头微蹙，脸上没有了昨日那种明亮飞扬的神采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、混合着凝重与忧虑的情绪。
她身边还站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、气质温和儒雅的男老师，正低声对她说着什么。凌峰认出那是校园公告栏里贴着的心理辅导室的陈老师。
凌峰下意识地躲到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后，不想被发现自己对这里的过分关注。
过了一会儿，陈老师点点头，转身离开了。林薇却依旧站在原地，望着旧楼出神。一阵秋风掠过，吹动了她脚边草地上一张泛黄的旧照片。照片打着旋，飘到了凌峰附近。
凌峰迟疑了一下，弯腰捡起了照片。那是一张黑白集体照，几十个穿着旧式学生服的年轻人排成几排，背景正是眼前这座旧校舍，只是当时它还崭新整洁，爬满了生机勃勃的藤蔓。他的指尖刚接触到相纸，一股平静、欢快、充满朝气的情绪便流入心中——那是属于某个夏日午后，毕业时刻的期待与不舍，与昨日那毁灭性的恐怖轰鸣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。
就在这时，林薇走了过来，看到了他手中的照片。“啊，谢谢你，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，伸手接过照片，“这张照片对我……很重要。”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再次与凌峰的手指接触。
这一次，凌峰感受到的不再是昨日那剧烈的焦虑，而是一种更深沉、更绵长的悲伤，以及一丝极其细微、却无法忽略的、针对那座旧校舍的恐惧。
“学姐你……”凌峰握了握刚刚接触过的指尖，鼓起勇气问道，“对这座旧楼，很了解吗？”
林薇的目光从照片移回旧楼，沉默了几秒，轻轻呼出一口气：“算不上了解。只是……有时候站在这里，会觉得这里很‘重’，好像积压了很多很多东西，闷得人喘不过气。”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，“一种很奇怪的感觉，对吧？好像它能呼吸一样。”
凌峰心中剧震。林薇的描述，和他共感到的“无声轰鸣”何其相似！难道她也能感觉到什么？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？
“凌峰！你小子果然在这儿！”石浩的大嗓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。他抱着篮球跑过来，看到林薇，立刻咧嘴一笑，“林薇学姐好！”然后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凌峰，挤眉弄眼，“可以啊，刚来就认识学姐了？”
林薇迅速恢复了平日里开朗学姐的模样，对石浩笑了笑，然后又对凌峰轻声说：“我先走了。下次聊。”她转身离开，步伐很快，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那背影在凌峰眼中，仿佛真的背负着某种看不见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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