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秀英这句话,算是问到了点子上。
刚才还因为儿子决定留下来而有些担忧的气氛,瞬间被这个问题拉回到了最现实的层面。
张建国也停下了擦拭烟杆的动作,耳朵悄悄竖了起来。显然他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。
张广耀看着父母那既期盼又紧张的眼神,心里快速地盘算着。
李大嘴说值四千。
可看父亲刚才那郑重的样子,这只青蟹王的价值,恐怕远不止这个数。
他沉吟了片刻,伸出了一根手指。
“一万?”王秀英的呼吸都停滞了半拍,声音都有些发颤。在她看来一只螃蟹能卖一万块,那已经是突破天际的想象了。
张广耀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不是一万。”
他看着父母,一字一顿地,说出了一个让他们大脑瞬间宕机的数字:
“我的心理价位是,一万起步上不封顶。”
“啥?!”
王秀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,整个人都懵了“儿啊,你……你没发烧吧?什么螃蟹能卖一万多块?金子做的啊?”
就连一向沉稳的张建国,夹着烟卷的手,都忍不住抖了一下,烟灰掉了一裤子。
他猛吸了一口烟,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:“广耀,这东西是稀罕,但价钱不能瞎要。镇上的贩子,一个个都精得跟猴似的,你要是狮子大开口,他们根本不会收。”
张广耀知道,父母一辈子跟大海打交道,卖的都是几块、几十块一斤的大路货,上万块一只的螃蟹,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。
他没有过多地解释,因为他知道,任何语言上的解释,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钞票来得有说服力。
“爸,妈,你们就别管了。这事,交给我。”他脸上洋溢着强大的自信,“你们的儿子,在外面这几年,别的没学会,跟人谈生意还是懂一点的。”
看着儿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,张建国和王秀英对视了一眼,最终选择了沉默。
儿子,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说干就干。
这么大的青蟹王,光靠一个澡盆养着不是长久之计,必须尽快出手,才能将价值最大化。
可怎么把它运到镇上去,又成了一个难题。
这大家伙力大无穷,装在普通桶里怕是会弄断腿,放在网兜里更是会把它那两只巨钳给别断了。这可都是钱啊!
最终,还是老渔民张建国想出了办法。他找来家里那个最大最结实的竹编鱼篓,在里面垫上厚厚一层浸湿了海水的旧棉布,小心翼翼地将青蟹王放了进去,最后用麻绳将盖子捆了个结结实实。
“走吧,我用三轮车驮你去镇上。”张建国将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三轮车推了出来。
“好嘞!”
父子俩,一个在前面蹬车,一个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护着鱼篓,迎着朝阳,朝着四十多分钟车程外的滨海镇,颠簸而去。
滨海镇。
作为周边十里八村最大的海产品集散地,这里永远都是一片喧嚣繁忙的景象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海腥味和柴油味,光着膀子的渔工,穿着高筒水靴的鱼贩,还有来采购的各地商人,在湿滑的街道上穿梭不息。
张建国蹬着三轮车,熟门熟路地穿过嘈杂的海鲜市场,最终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楼的门前。
“滨海楼”。
这三个字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作为滨海镇最高档的海鲜酒楼,这里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。门口停着的,都是城里来的高档小轿车。
看着那气派的门脸和进进出出的体面人,张广耀深吸了一口气。
他知道,自己的逆袭之路,就要从这里正式开始了。
“爸,你在外面等我,我自己进去就行。”
“你……行不行啊?”张建国还是有些不放心。
“放心吧,爸。”张广耀拍了拍胸脯,“等着你儿子满载而归的好消息!”
说完,他费力地将那个沉重的鱼篓从三轮车上搬了下来,踉踉跄跄地走上了滨海楼门前的台阶。
他刚走到门口,一个穿着旗袍、身段妖娆的迎宾小姐,就迈着小碎步拦住了他。
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张广耀。
一身沾着泥点的廉价t恤,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脚上一双解放鞋,再加上手里那个土得掉渣的大鱼篓……
迎宾小姐那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,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一丝鄙夷。
“先生您好,我们这里是餐厅,不收海鲜。”她的声音甜美,但语气里却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。
“我不卖给你们。”张广耀平静地说道,“我找你们刘老板,我这有笔大生意要跟他谈。”
“找我们刘总?”
迎宾小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嘴角一撇,“不好意思先生,我们刘总很忙的,见他需要提前预约。”
一个穷哈哈的渔村小子,也想见刘总?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西装,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,正好从店里走了出来。他看到了门口的张广耀,眉头一皱。
“小莉,怎么回事?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门口领?”
“刘总!”迎宾小姐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,指着张广耀告状道,“这个小伙子非要闯进来,说要找您谈什么大生意呢!”
刘总?
张广耀的目光,落在了这个中年男人身上。
他就是刘明远?滨海楼的老板?
只见刘明远连正眼都没瞧张广耀一下,只是不耐烦地对着迎宾小姐挥了挥手。
“打发走,打发走!没看我这儿正忙着吗?”
说完,他便转身,准备重新进店。
“刘老板!”
张广耀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。
“我这篓子里的东西,你要是不看一眼,我保证你会后悔一辈子。”
他的话,成功地让刘明远停下了脚步。
刘明远转过身,这才第一次,正眼看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。
他眯着眼睛,将张广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屑。
“后悔一辈子?”他嗤笑一声,语气里满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戏谑,“年轻人,口气不小啊。行,我今天就给你一分钟的时间,打开你的篓子,让我看看,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,能让我刘明远后悔一辈子。”
他倒要看看,一个穷小子,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玩意儿。
周围的店员和一些路过的客人,也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,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了过来。
在众目睽睽之下,张广耀没有丝毫的胆怯。
他蹲下身,沉着地,一圈一圈地解开了鱼篓上那捆得结结实实的麻绳。
当他将盖子掀开的一瞬间!
一股属于顶级海鲜的、极其纯正的鲜活气息,猛地从篓子里扩散开来!
围观的人群中,发出了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。
而刘明远脸上的那副戏谑表情,也在看清了鱼篓里那个庞然大物的瞬间,猛地僵住了!
他的瞳孔,剧烈地收缩了一下!
作为在海鲜行业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,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只青蟹的与众不同!
这品相!
这个头!
这活力!
绝对是蟹中之王!是他开店二十年来,都未曾见过的极品!
但他毕竟是老江湖。
心中的惊涛骇浪,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,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。他的脸上,瞬间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淡漠。
他知道这个时候,谁先激动谁就输了。
张广耀将刘明远的表情变化,尽收眼底。
他心里冷笑一声。
装?
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!
“怎么样,刘老板?”张广耀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不卑不亢地问道,“我这只螃蟹,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吧?”
刘明远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慢悠悠地踱了过来,伸出手指,在蟹壳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。
然后,他摇了摇头,发出一声故作惋惜的叹息。
“唉,可惜了可惜了。”
张广耀眉头一挑:“哦?可惜什么?”
刘明远背着手,用一副专家的口吻,开始了他的表演:
“年轻人,你这只蟹,个头是不小,但你仔细看,这蟹壳的颜色,青中泛着浑,说明它刚换壳没多久,是只‘水蟹’看着唬人里面其实没什么肉。”
他又指了指蟹腿的关节。
“而且你看这里,关节松弛说明它活力不足,恐怕……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他的一番话,说得头头是道,把一只极品青蟹王,贬得一文不值。
周围那些不懂行的围观群众,顿时发出了“哦——”的一声,看张广耀的眼神,也从羡慕变成了同情。
张广耀差点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骚操作给气笑了。
他算是看明白了,这家伙,是准备把他当成不懂行情的傻小子,狠狠地宰一刀啊!
“那依刘老板看,”张广耀也不点破,顺着他的话问道,“我这只‘没什么肉又活不了多久’的水蟹,值多少钱呢?”
刘明远沉吟了片刻,仿佛是做出了一个极大的让步,伸出了五根手指。
“五百块。”
他看着张广耀,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:
“看你这小伙子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,这样吧五百块钱我收了。就当是买个噱头,摆在门口给客人看看。”
此话一出,全场哗然。
就连张广耀身后的父亲张建国,都气得攥紧了拳头,脸涨得通红。
这不是收购,这他妈是赤裸裸的抢劫!
张广耀看着刘明远那张写满了“吃定你了”的油腻脸庞,心底的怒火,反而渐渐平息了。
他笑了。
笑得云淡风轻。
他弯下腰,盖上鱼篓的盖子,重新开始系麻绳。
刘明远眉头一皱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张广耀站起身,掸了掸裤子上的土,抬头看着他咧嘴一笑。
“没什么,刘老板。”
“既然您说我这只是只不值钱的水蟹,那我就不在这儿丢人现眼了。”
“这滨海镇,又不止你一家酒楼。您看不上的垃圾,说不定别人会当成宝贝呢?”
说完,他便要搬起鱼篓,转身离开。
刘明远的脸色,瞬间就沉了下来。
他没想到,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农村小子,竟然软硬不吃,一点面子都不给他!
“站住!”刘明远冷冷地开口,“年轻人别给脸不要脸。出了我这个门,我保证你在滨海镇,连五块钱都卖不出去!”
张广耀搬鱼篓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他缓缓地转过身,看着刘明远,脸上的笑容,也一点一点地收敛了起来。
“刘老板,你知道吗?”
“我这人,吃软不吃硬。”
“你刚才那番话,成功地,把价格给谈崩了。”
刘明远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,但依旧嘴硬道:“谈崩了?笑话!五百块钱,你卖还是不卖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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