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建国蹬着三轮车,背对着儿子,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、近乎梦呓般的颤抖。
仿佛那黑色的塑料袋里装的不是钱,而是一团随时可能熄灭的火焰,一个一戳就破的美梦。
张广耀能感觉到,父亲蹬车的动作,都变得有些僵硬了。那辆破旧的三轮车,在他的驾驭下,走出了S型的风骚路线。
他笑了。
“爸,不止两万。”
“什么?”张建国手一抖,车把险些没握住,三轮车猛地一个蛇皮走位,差点冲进旁边的水沟里。
张广耀赶紧伸手扶住车斗,稳住身形。
“您老人家慢点开!钱是真的,可别把咱爷俩给开沟里去了!”
张建国好不容易稳住车子,把车停在了路边。他转过头,那张被海风吹得黝黑的脸上,写满了震惊和茫然。
“不止两万……是……是多少?”
“两万,现金。另外,我还让那个刘老板,当着所有人的面,给咱爷俩鞠躬道歉了。”张广耀说得云淡风轻,仿佛只是在说一件“今天天气不错”的小事。
可这话,听在张建国的耳朵里,却不亚于一道惊雷!
让刘明远……那个在镇上横着走的大老板……道歉?
张建国的大脑,彻底宕机了。
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,嘴巴张了张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忽然觉得,眼前的儿子,是那么的陌生。
还是那张熟悉的脸,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和从容,却是他从未见过的。
就好像……一条在浅滩里扑腾的小鱼,一夜之间,化身成了即将入海的蛟龙!
“走吧,爸。”张广耀拍了拍父亲的肩膀,“回家让妈也高兴高兴。”
“哦……哦,好。”
张建国机械地点了点头,重新蹬起了三轮车。
只是这一次他的腰杆,不自觉地挺直了许多。
回到村口的大榕树下,远远地,张广耀就看见自家门口,围着好几个探头探脑的村民。
李大嘴那个喇叭,果然名不虚传。
他抓到蟹王的消息,已经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看到他们父子回来,那些村民的目光,“唰”的一下,全都聚焦了过来,那眼神像是x光一样,恨不得把张建国怀里那个黑色的塑料袋给看穿了。
张广耀面色如常,冲着众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。
张建国则是把那个袋子又往怀里揣了揣,蹬车的速度都快了几分。
推开院门,母亲王秀英正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,看到他们回来,立刻迎了上来。
“怎么样了?老张耀啊,那……那螃蟹,卖出去了吗?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。
张建国没说话,只是把三轮车停好,然后抱着那个黑色的塑料袋,径直走进了屋里。
王秀英和张广耀也跟了进去。
张建国把堂屋的木门,“吱呀”一声关上,又插上了门栓,仿佛在进行什么极其机密的地下工作。
然后,在王秀英那疑惑的目光中,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双手,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,放在了堂屋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。
“啪嗒。”
袋子里的两捆钞票,发出了一声沉闷的、却又无比动听的声响。
“这……这是?”王秀英愣住了。
张广耀走上前,解开袋子,将那两捆被牛皮筋扎得结结实实的红色钞票,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桌面上。
“妈,两万块,一分不少。”
王秀英的眼睛,瞬间就直了!
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,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两摞崭新的钞票。
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照进来,在那红色的小山丘上,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,显得那么的不真实。
“两……两万?”
她的声音,细若蚊蝇。
她伸出手,想去摸可手伸到一半,又闪电般地缩了回来,仿佛那不是钱,而是两块烧红的烙铁。
“我……我的天爷啊……”
她捂住嘴,眼眶,“唰”的一下就红了。
她这辈子,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!
她和老伴两个人,一年到头,风里来雨里去,累死累活刨去成本,能攒下两万块钱,那都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丰年了!
现在,她的儿子只用了一天,不只用了半天的时间,就赚回来了!
“好……好孩子……我的耀啊……你可真是有出息了……”
王秀英再也忍不住,一把抱住张广耀,眼泪,止不住地往下流。那眼泪里,有震惊有激动,但更多的是骄傲和自豪!
张广耀轻轻地拍着母亲的后背,眼眶也有些发热。
他知道,这两万块钱,对这个贫穷了一辈子的家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它不仅仅是钱。
它是底气,是希望,是能让父母挺直腰杆的尊严!
哭了半天,王秀英才渐渐平复了情绪。她擦干眼泪,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捆钱,那虔诚的样子,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这钱……得赶紧存银行去,放家里不安全。”她立刻开始盘算起来,“给你留着将来娶媳妇,盖新房用!”
旁边的张建国也连连点头,深以为然。
看着父母那一脸“这钱一分都不能乱花”的紧张表情,张广耀笑了。
他抽出一张百元大钞,在手指间转了转。
“爸,妈,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。”
他看着母亲,认真地说道:“这笔钱咱们不能全存着。我想先拿出一部分,把家里的日子改善改善。”
“改善什么呀!”王秀英立刻反对,“家里什么都不缺!这钱得存着办大事!”
“怎么不缺?”张广耀走到母亲身边,拉起她那双粗糙的手,“你看看你的手,为了这个家,操劳了一辈子。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,你就看上了镇上金店里的一只金镯子,后来因为要供我上大学,这事就再也没提过。”
王秀英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
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。
“你……你这孩子,胡说什么呢!我什么时候……”
“妈,你别骗我了,我都记着呢。”张广耀握紧了母亲的手,眼神温柔而坚定,“那时候我没本事,只能假装不知道。但是现在你儿子有能力了。”
他拿起桌上的一捆钱,塞到了母亲的手里。
“走,妈,我陪你上街。今天咱们就把那只镯子买回来!”
“不行!绝对不行!”王秀英把钱推了回来,态度坚决,“一只金镯子,得好几千块钱呢!顶咱家大半年的开销了!买那玩意儿干啥?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,纯属浪费钱!”
“怎么是浪费钱?”张广耀的态度,比她更坚决,“别人有的我妈也必须有!这事没得商量!”
“你这孩子,怎么就不听劝呢!”王秀英急了。
就在母子俩争执不下的时候,院门,被人“砰砰砰”地敲响了。
那敲门声,又急又重,显得极其没有礼貌。
“谁啊?”王秀英皱着眉头问了一句。
门外,传来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、像是被捏住了嗓子的鸭叫声:
“哎哟,是三婶吧?我啊,富贵!听说我们家广耀出息了,发了大财我这个当堂叔的,特地过来看看!”
张富贵!
听到这个名字,张广耀的眉头,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真是说曹操,曹操就到!
王秀英和张建国的脸色,也同时沉了下来。他们手忙脚乱地,想要把桌上的钱藏起来。
可已经来不及了。
堂屋的木门,被人“吱呀”一声,从外面给推开了。
村霸张富贵,和他那个长舌妇老婆王桂芬,一前一后地挤了进来。
两人的目光,在进入房间的一瞬间,就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般,死死地黏在了八仙桌那两捆鲜红的钞票上!
两双眼睛里,同时迸发出了毫不掩饰的、贪婪的光芒!
“我的老天爷!”王桂芬夸张地尖叫了一声,“这……这得有好几万吧?建国哥,三婶你们家这是……这是刨到金矿了?”
张富贵则是嘿嘿一笑,搓着手自来熟地就往屋里走。
“广耀啊,真是了不得!不愧是咱们老张家的读书人!”
他走到桌边,伸出那只又黑又粗的手,就想去摸那两捆钱。
“听说你抓了只螃蟹,就卖了两万块?”
张广耀眼神一冷,不动声色地,用身体挡在了桌子前面,隔开了张富贵那只不规矩的手。
他看着这个一脸谄媚,眼底却全是算计的“堂叔”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富贵叔,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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