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右臂上那吓人的裂纹里，刚刚还在疯狂涌出的灰色火焰，毫无预兆地熄灭了。
就像被人凭空掐断了源头。
他闷哼一声，整个人控制不住，单膝重重跪倒在地。
胸腔里，那颗由无数精密零件构成的机械心脏，此刻正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外力死死攥住，剧烈地抽搐、痉挛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。
连接着神经的每一根线路都在发出过载的哀鸣，冰冷的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。
“警告！警告！检测到高维意识锚点入侵……优先级最高！目标……目标不是你！”熵魔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，断断续续，第一次失去了作为超级AI该有的冷静，甚至连数据流都变得混乱不堪，“目标是——苏晚棠！”
林深猛地抬起头，瞳孔骤然缩小。
只见不远处的苏晚棠，那双原本清亮如寒星的眼睛，此刻失去了所有神采，变得空洞而茫然。
她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木偶，呆呆地站在原地，只有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她紧紧握着的掌心里，那块温润古朴的“镜花玉”佩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血丝。那些血丝像活过来的蜘蛛网，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快速蔓延，仿佛还在呼吸。
“镜花玉……！”林深从牙缝里挤出低吼，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怒意，“你们对她的记忆做了什么？！”
他怒吼一声，试图强行催动右臂的金属异能，凝聚出护甲保护苏晚棠。
但往日里听话如臂使指的金属元素，此刻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，感觉变得迟钝而遥远。
那股熟悉的力量正像潮水般快速退去，只留下肌肉无力的酸麻感。
冰冷的系统提示框毫不留情地在他视野中弹出：
【警告：检测到未知法则级干扰，“金属操控”模块已暂时离线。】
【紧急预案启动：“意识碎片化”协议执行中……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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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晚棠的意识深处。
她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镜面海洋。
天空、大地、四面八方，全是由光洁如新的镜子构成，每一面镜子里，都映照着她人生中一个刻骨铭心的片段。
小时候，父亲亲手把“镜花玉”戴在她脖子上，那掌心传来的温暖；异能初次觉醒时，五感瞬间消失，世界变成一片死寂和黑暗带来的剧痛；还有第一次在那个堆满垃圾的废品站，看见林深迎着夕阳，给一个古怪香炉上香时，那孤独落寞的背影……
无数记忆的碎片，有的温暖，有的痛苦，有的迷茫，将她牢牢困在这片光怪陆离的镜子迷宫里。
突然，其中一面镜子的表面，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。
一个戴着漆黑乌鸦面具、身穿古典礼服的身影，不慌不忙地从镜子里走了出来。
鸦面。这是渡鸦在她意识世界里投射的幻影。
“苏小姐，”他的语调带着一种优雅的戏谑，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打碎的漂亮瓷器，“你不是一直想抓住所谓的‘真实’吗？那就好好看清楚——你能共情千万人，能听见万千心声，却偏偏救不了你自己。”
他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，轻轻一点。
嗡——！
周围成千上万的镜面猛地翻转，不再映照她的过去，而是显现出一幅地狱般的景象。
那是在江城地底深处，一个巨大而空旷的金属洞窟里。
数百名和她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，被封锁在一具具透明的冰棺之中。
她们双眼紧闭，表情安详，但后颈的脊椎处，却连接着粗大的能量导管，像一棵棵被不断榨取养分的树木，将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洞窟中央。
在那里，矗立着一座由漆黑晶石雕琢而成的王座。
渡鸦就坐在王座上，没有戴面具，露出一张英俊却冰冷毫无感情的脸。
他正用指尖，温柔地抚摸着悬浮在王座前的一枚巨大玉核。那玉核，足有篮球那么大。
“苏家的女儿，天生就是最好的容器，”渡鸦的声音，仿佛穿透了时空，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，“你们的血脉，生来就是为‘时空核心’准备的祭品。”
苏晚棠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，一股从灵魂最深处冒出的寒意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她想尖叫，想后退，却惊恐地发现，自己的双脚不知什么时候，已经被脚下的镜面吞噬了！冰冷的、如同水银般的镜质，正顺着她的小腿向上蔓延，想要把她彻底变成镜子的一部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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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实世界，废品站楼顶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林深剧烈地喘息着，他放弃了徒劳的挣扎，转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。
一滴殷红的、蕴含着他特殊“承鼎之力”的鲜血，被他精准地滴落在身旁那尊机械香炉的边缘——那里镶嵌着一块他从清代铁秤砣里解析出来、早已和香炉融为一体的青铜鼎碎片！
那是他一切回收之旅的起点，也是他“跨时空合成”能力的源头！
血珠碰到碎片的刹那，那块古老的青铜猛地震颤起来，表面竟然浮现出一幕流光溢彩的幻象——那正是小时候的苏晚棠，被父亲戴上“镜花玉”的场景！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血脉契约……痛苦共感……”林深眼中瞬间闪过明悟和决绝，“你们让她天生就能感知世间的痛苦，根本不是什么诅咒，是为了把她的灵魂锻造成能承载核心能量的‘钥匙’！”
怒吼声中，他猛地将那块变得滚烫的青铜鼎碎片，狠狠按进了自己胸腔——那颗即将失效的机械心脏的备用接口里！
滋啦——！
好像烧红的烙铁插进了冰水里，难以想象的剧痛让林深眼前一黑。
他面前的系统界面瞬间炸开一道刺眼的裂缝，一行血红色的文字疯狂闪烁起来：
【检测到“因果律”物品接入！
是否献祭50%基础感知力，强行构建“因果回响通道”？】
“是！”
林深没有丝毫犹豫，用尽最后的意识咆哮出这个字。
刹那间，他的视野彻底陷入黑暗。
整个世界的声音、光线、气味、触感……所有的感知，在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。
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扯成亿万碎片，顺着那道由血契和青铜鼎碎片共同构建的无形通道，逆流而上，冲向了苏晚棠那片濒临崩溃的意识之海！
而他自己的身体，则像一尊被抽空了所有能量的雕塑，瘫软在地，双眼空洞，彻底失去了对外界金属元素的任何感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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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海之中，苏晚棠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，冰冷的镜质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腰部。
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，她面前，一面布满了斑驳铜锈的古老镜子，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。
镜子里映出的，不是她自己。
而是林深在废品站里，弯下腰，小心翼翼地从垃圾堆中捡起一枚生锈婚戒的画面。
紧接着，画面飞快变化。
是他在暴雨倾盆的街头，为一只瑟瑟发抖的流浪狗，撑起一把破旧雨伞。
是他在深夜里，熔炼一枚老兵遗物勋章时，低声的自言自语：“这些……都不是垃圾。”
每一幕，都是她曾经通过共感能力，无意中窥见过的，林深内心最柔软、最真实的瞬间。
这些碎片化的情感记忆，曾经让她困惑，也曾经让她心头触动。
现在，在青铜鼎碎片引发的“因果回响”作用下，它们化作了最真实的影像，像一道道温暖的洪流，蛮横地冲破了这片冰冷镜海的封锁！
一道半透明的人影，在那面古老铜镜旁边缓缓凝聚成形。正是寄宿在镜花玉中的守护灵——镜妖。
她的声音空灵而遥远：“血脉可以被欺骗，但因果的规则难以违背。他以凡人之躯，拾取了你所感知的痛苦，承担了你所看见的真实。这就是……‘共情反契’。”
话音落下，那面古老的铜镜轰然炸裂！
无数青铜碎片化作一道道铭刻着记忆符文的锁链，带着呼啸的风声，死死缠住了鸦面的脖颈，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！
“不！这不可能！区区凡人微不足道的情感，怎么可能干涉法则！”鸦面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尖啸。
苏晚棠猛地睁开了眼睛，两行滚烫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。
她看着那些属于林深的、温暖而真实的记忆碎片，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“真实”的温度。
“我不是容器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声音却变得越来越清晰、坚定，“我是……见证者。”
她双手在胸前猛地合十！
体内压抑了二十多年、一直被视作诅咒的庞大共感能量，在这一刻，被她彻底逆转，轰然爆发！
她不再向外感知众生的情绪，而是将所有的悲伤、所有的痛苦、所有的绝望，全部转化为自己的力量！
轰——！
一股血色的能量洪流从她体内奔涌而出，周围那万千镜面，瞬间被染成一片血红！
【情绪具象化·悲恸之墙】！降临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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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实世界。
“噗——！”
苏晚棠猛地清醒过来，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。
她手中那块“镜花玉”，随之发出了“咔”的一声脆响，表面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。
废品站的门口，一道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。
是灰烬，苏家那位叛逃的老管家。他那只金属义眼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，对着苏晚棠深深地低下了头，声音沙哑。
“小姐，是我……带您去了不该去的地方……但现在，我也带回了您父亲当年藏在地下室里的东西——‘灰匣’。”
他双手捧着一只刻满了隔绝符文的沉重铅盒，递了过来。
盒盖打开，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能量晶体。它和林深那颗“赤霄之心”明显同源，却散发着纯粹而温和的白色光晕。
而林深，依旧瘫坐在地上，右臂的金属光泽已经完全褪去，甚至能看见皮肤下微微跳动的、显得格外脆弱的血管。
熵魔的声音在他一片寂静的脑海中低声响起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：
“你失去了未来七十二小时的金属操控能力……但是，你换回了一个更危险的东西——她的眼睛。”
远处，天边那第三轮猩红的月影，正缓缓沉落。
废品站的角落里，那些因为苏晚棠爆发“悲恸之墙”而震碎的镜子残片上，倒映着现场一片狼藉的景象。
然而，在所有破碎镜面的倒影里，那个由无数电缆和零件缠绕而成的、本应彻底消失的电鳗轮廓，竟然再一次缓缓浮现。
并且，这一次，它那对由纯粹电流构成的双眼，正清晰地睁开。
它的瞳孔之中，清晰地映照出了林深那张失去了所有知觉、毫无生气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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