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五点,锈港07号仓库。
空气中弥漫着海水、铁锈和过载电路板的混合气味,冰冷而刺鼻。
一台老式军用收音机被临时接驳在“深渊之眼”的外部端口上,正沙沙地播放着一段重复的摩斯电码。
滴、滴、滴、嗒嗒嗒、滴、滴、滴……那声音断续微弱,像是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,却又顽固地穿透时空的阻隔,抵达此地。
S.o.S……林深。
林深站在那台收音机前,双手插在口袋里,面无表情,但紧绷的下颚线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他的听觉早已退化,此刻,“声波可视化”的异能让他清晰“看”到,那段信号并非简单的电波,而是一圈圈淡金色的、携带着强烈意志的涟漪。
“频率在1.77赫兹的超低频段,而且极其不稳定,像是被强行嵌套在‘千年裂隙’溢散的背景辐射里。”苏晚棠站在一旁,她面前的战术平板上,频谱分析图正疯狂跳动,无数冗余数据被她飞快剔除,“这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通讯技术,倒像是一种……意识的投射。”
她抬起头,那双湛蓝的眼眸里写满了凝重与不解,“它在跨越维度,直接与特定基因序列产生共鸣。它在找你,林深。”
话音刚落,林深脑海里,匣灵冰冷的声音给出了更精准的结论。
【信号源携带与宿主完全匹配的基因波谱,重合率99.999%。】
【分析报告:该意识信号的情绪熵值低于标准人类阈值3.7个西格玛。
无恐惧、无愤怒、无欲望……仅存在最纯粹的‘求生’与‘等待’指令。
系统推测其为——‘纯净态自我’。】
纯净态自我!
林深的心脏狠狠一抽。
一个没有经历过“基因计划”残酷实验,没有被渡鸦当作囚笼里的白鼠,没有在黑暗与血腥中挣扎求生,完完整整、干干净净的“林深”!
他真的存在?
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,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。
是阴谋?
是陷阱?
还是……一个遥不可及的、来自平行时空的梦?
他需要验证。
他必须亲眼看看,那个活在阳光下的林深,是什么模样。
“我要再看一次。”林深的声音沙哑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苏晚棠一惊:“影核刚刚才逼你献祭了记忆,你现在再用量子观测,精神会崩溃的!”
林深没有回答,只是缓步走到旁边一个布满了斑驳划痕的不锈钢储物柜前。
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柜门,仿佛那不是一面柜子,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镜子。
他闭上双眼,集中精神。
【量子观测已启动……正在锁定未来三秒时空切片……】
【警告:本次观测将随机剥离一段宿主‘技能习得’相关记忆作为代价。】
他不在乎了。
三秒后,当他再次睁开眼时,那扇粗糙的柜门表面,竟变得光滑如水。
一幅清晰无比的影像在上面缓缓浮现:
那是一间明亮到刺眼的教室,窗外的阳光穿过翠绿的梧桐树叶,在课桌上洒下斑驳的光点。
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少年,正略带羞涩地低着头,他身旁,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笑着将一支笔递到他面前。
少年抬起头,那张脸上,没有伤疤,没有阴霾,只有属于那个年纪最纯粹的清澈与阳光……
那个少年,就是他。
是他从未经历过,也永远无法拥有的青春。
画面仅仅持续了一秒,便如泡沫般破碎,消散无踪。
与此同时,林深脑中一阵刺痛,一段记忆被凭空抽离。
他忘了自己是如何在废品站里,熬了三个通宵,第一次成功焊接好一块复杂的电路板时的那种兴奋与成就感。
那段属于“技术宅”的快乐,永远地消失了。
但他笑了。
那笑容里,有释然,有苦涩,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。
“原来……我真的可以……只是个普通人。”他轻声呢喃。
“值得吗?”苏晚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,“每看一眼不属于你的未来,就丢掉一段真正属于你的过去。这样下去,你还剩下什么?”
林深缓缓转身,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枚被他体温焐热的开元通宝上。
他低声道:“我妈走的时候,我答应过她,要好好活着。如果有一天,我连她给我这枚铜钱时的样子都记不清了,至少……让我知道,还有另外一个‘我’,能替我好好地活一次。”
他的话语很轻,却重如千钧,敲击在苏晚棠的心上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,他那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,埋藏着何等深沉的孤独与悲凉。
说罢,林深不再犹豫。
他坐到“深渊之眼”的控制台前,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。
【启动‘跨时空反向传输协议’……】
【请输入传输内容。】
他闭上眼,没有选择任何战斗技巧或科技数据,而是调取了一段最普通、最平凡的记忆。
那是半年前的一个雨天,他为了修好小区里那个被熊孩子弄坏的流浪猫自动喂食机,在冰冷的雨水里忙活了一下午。
雨水打在防水布上的滴答声、扳手拧紧螺母时那带着铁锈味的触感、齿轮重新开始运转时那富有节奏的咔哒声、还有修好之后,他看着几只小猫重新吃上猫粮时,自己浑身湿透却忍不住哼起的那段跑调小调……
那一天全部的感官记录,被系统压缩成一个不到1kb的记忆数据包。
“发送。”
他按下了确认键。
就在数据包顺着那道无形的信号通道逆流而上的瞬间,整座07号仓库,发生了惊人的异变!
嗡——!
所有金属结构,从屋顶的钢梁到地面的铁板,都开始发出低沉的共振!
墙壁上所有裸露的导线,瞬间迸发出幽蓝的电弧,如同一条条苏醒的毒蛇。
空气中,时空能量的浓度正以几何级数攀升!
一道半透明的人形浮影,毫无征兆地在屋顶的横梁上凝聚成形。
是虚瞳!
“愚蠢的凡人……你在唤醒不该醒的东西!”她扭曲的声音如同无数个声线叠加在一起,带着刺耳的回声,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,“那个‘你’,才是‘暗影枢密院’真正的目标!他不是你的希望,他是打开终极牢笼的钥匙——一旦你们的意识完成同步,‘始祖归来’就会变成现实!”
话音未落,虚瞳猛地抬起她那只虚幻的手臂,如同一柄利刃,狠狠朝着林深与控制台之间的那道无形信号链接切去!
她要切断联系!
然而,就在她出手的前一秒,一道无形的波纹早已在空气中扩散开来。
苏晚棠甚至没有回头,只是冷冷地按下了战术平板上的一个虚拟按钮。
她早已预判了虚瞳可能出现的每一个位置,提前布设了“逆频干扰场”!
嗤啦!
那道逆频波精准地击中虚瞳的胸口,她那半透明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剧烈震荡起来,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,身形瞬间变得模糊不清!
拦截失败!
信号,成功送达。
仅仅过去了五秒钟。
【收到回传数据。】匣灵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林深面前的屏幕一闪,一段新的数据被瞬间解压。
那不是复杂的代码,也不是冰冷的信息。
而是一张用铅笔手绘的草图。
草图上,画着一座庞大无比的海底城市的入口轮廓,上面用几个简单的箭头,标注出了一条清晰的路径,并在终点处写着两个稚嫩的字:
等你。
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更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凝固的,是草图附带的那段仅有1秒的语音片段。
没有电流杂音,没有时空干扰,只有一个无比清晰、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声线的三个字。
“哥,救我。”
哥……救我?!
林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,浑身僵硬得如同一座雕塑。
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草图,大脑一片空白。
那不是幻觉,不是陷阱,那是另一个自己,跨越了无尽时空,向他发出的、最真实的求救!
【警告!双向意识链接已初步建立!】
【警告!
宿主与‘纯净态自我’的因果线正在纠缠,将加速‘熵变进程’!
根据现有模型推演,临界点预计在71小时59分23秒后抵达!】
倒计时,开始了。
林深缓缓握紧了拳头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
他抬起头,目光穿透仓库的墙壁,望向那片依旧被黑暗笼罩的、风暴汇聚的南海方向。
眼中的迷茫与挣扎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,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然。
“这一次,换我来找你。”
黎明前的江城,迎来了一场无人知晓的豪赌。
而他,就是唯一的赌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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