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玄的手指从酒杯冰凉的边缘缓缓滑开,掌心还残留着玻璃沁入肌肤的寒意。
他纹丝未动,目光也未曾再投向窗外那模糊的倒影。
方才那一瞬的触碰,轻如落叶,却像一场无声的告别,又似一段过往的彻底了断。
宴会厅里的音乐悄然变换了节奏,低沉的鼓点牵引着情绪,舞池中的人影渐渐密集起来,旋转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显得迷离而喧嚣。
主桌那边传来阵阵笑声:
秦父正举杯向江辰致意,言辞热切地夸赞他年轻有为、前途无量;
秦母则拉着亲戚们细数江辰海外求学的辉煌履历,语气里藏不住的骄傲如同溢出的香槟。
秦飞早已喝得面红耳赤,在一旁高声嚷嚷着要为江辰接风洗尘,声音粗犷,带着几分醉意与张扬。
林玄低垂着头,指尖轻轻叩击了一下光滑的桌面,声音极轻,却像是敲在自己心上。
就在这时,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,几乎无声,但那节奏沉稳有力,不疾不徐,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。
来人走得不急,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目的感。
江辰又来了,他停在林玄桌前,脸上挂着温润得体的笑容。
他并未穿着浮夸张扬的礼服,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低调而内敛,袖口处露出一截银色腕表,
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倏然闪过一道冷光,像暗夜中悄然睁眼的蛇瞳。
“一个人坐在这儿这么久,是不是觉得格格不入?”他微微俯身,声音压得极低,近乎耳语,仿佛怕惊扰了这场繁华梦境,
“这种场合,对你来说,或许太过陌生了。”
林玄缓缓抬头。
他的眼神平静如古井深水,没有闪躲,也不见敌意,就像在打量一个素不相识的过客。
江辰脸上的笑意微滞了半瞬,随即又如春风般舒展开来,毫无裂痕。
“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。”他继续说道,语气里渗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,
“毕竟……不是谁都能适应豪门生活的。
有些人天生就属于这个圈子,而有些人,不过是误入其中的过客罢了。”
他说“误入”二字时,舌尖微顿,刻意加重了音节,像一把小刀轻轻划过纸面。
林玄依旧不动。
他只是将面前那只空酒杯轻轻往旁边挪了半寸,杯底朝天,漆黑如渊,映不出一丝灯火。
“你说完了吗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也不低,却清晰得如同夜雨滴落屋檐,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丝丝不肖的语气在里面。
江辰微微一怔。
他原本料定林玄会沉默,会低头,甚至会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来掩饰窘迫。
可眼前这个人,坐姿挺拔,眼神清明,仿佛早已看透一切虚实,冷静得令人心悸。
江辰直起身子,嘴角仍挂着笑:“我只是关心你。毕竟,你也曾是这个家的一分子。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林玄淡淡道。
“可手续还没走完。”江辰再次俯身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蛊惑般的意味,
“在这之前,你还得忍着这些目光,听着这些人虚情假意的言语,装作毫不在意,你难道不累吗?”
林玄静静地看着他。
几秒钟的沉默,空气仿佛凝固。
然后,他慢慢伸手,将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取下,仔细整了整领口。
动作缓慢,却一丝不苟,从容得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仪式。
“你费这么多话,就是为了让我难堪?”他问,语气平静无波。
江辰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分。
“我是在提醒你。”他低声说,
“你留在这里,没人真正在乎你。
秦婉不会回头看一眼,她的心早就定了。
你还在等什么?等她良心发现?还是等她后悔?”
林玄终于站起身。
他比江辰高出半个头,两人面对面而立,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灯光从上方洒落,勾勒出他们之间无形的对峙。
江辰没有后退。
但他分明感觉到,林玄的眼神变了——不再是冷漠,也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审视,像在端详一件物品,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“你很努力。”林玄终于开口,声音轻得几乎被音乐吞没,
“从进门那一刻起,每一句话,每一个表情,都在演。你以为这样就能赢?”
江辰眉头微蹙。
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你明白。”林玄盯着他,眸光如刃,
“你回来不是为了爱情。
你想要的是秦家的资源,是董事会的位置,是能让你翻身的资本。
你以为你藏得很好,其实你每一步,都写在脸上。”
江辰冷笑一声:“你说这些,是因为嫉妒吧?因为你什么都不是。”
林玄没有反驳。
他重新坐下,拿起洁白的餐巾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,动作优雅而镇定,仿佛刚才的交锋不过是一场寻常对话。
“你不用激我。”他说,“你想让我发火,想让我失态,好在众人面前证明我是个情绪失控的失败者。但你错了。”
江辰死死盯着他,眼中闪过一丝阴翳。
“我没有错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你在她心里,从来就不曾存在过。
五年前她嫁给你,是因为家里逼的。
现在她选择我,是因为她一直爱的是我。
你算什么?一个替身,一个过渡品。”
林玄抬眼,目光如静水深流。
“那你呢?”他反问,声音依旧平稳,
“你现在做的事,不也是在利用她?你爱她吗?还是你只是恨当年被赶走,所以如今回来报复?”
江辰脸色骤变。
他没料到林玄会如此直白地撕开伪装。
“你没有资格评价我。”他咬牙切齿。
“我确实没资格。”林玄点头,语气竟有一丝温和,
“但我看得清,你不是赢家,你只是个不甘心的小人物,借着别人的感情往上爬。
你连自己的路都不敢走,只能躲在别人背后,靠旧日的情分当梯子。”
江辰猛地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,青筋暴起。
但他很快松开,嘴角扯出一抹冷笑:
“你说得对,我不用向你证明什么。
明天起,我会正式接手新能源项目,董事会已经通过决议。
而你,连公司大门都进不去。”
林玄没有回应。
他只是低头看了眼腕表。
时间显示:二十二点十七分。
距离离婚冷静期结束,还有三十小时四十三分钟。
他知道,自己不需要再争了。
江辰见他沉默,以为终于击中了他的软肋,语气愈发冰冷:
“你还有什么?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?一堆做不完的家务?你以为你付出过?
可谁看见了?谁在乎?你的一切,都会被抹去,就像你从未存在过。”
林玄缓缓抬头。
他的目光落在江辰脸上,停留了几秒,仿佛在确认某种真相。
然后,他轻轻启唇,吐出几个字: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江辰一愣。
“你说什么?”
林玄没有重复。
他只是重新望向舞池。
那里,一对男女正相拥旋转,灯光如星雨般洒落,映在他们身上,晃出一片迷离的光晕,令人目眩神迷。
江辰站在原地,一时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。
他原本计划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,便让林玄心理崩溃,狼狈离场。
可结果完全相反——林玄越冷静,他心中越不安,仿佛面对的不是昔日的弃夫,而是一座沉默的火山。
他强撑着笑了一声:“随你怎么想。反正,你马上就要离开了。”
说完,他转身朝主桌走去。
步伐依旧稳健,但肩背绷得有些僵硬,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压力。
主桌那边,秦婉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。
她的目光掠过林玄的位置,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
但她没有起身。
江辰走回去,笑着说了句什么,她也跟着笑了,唇角扬起,弧度完美。
林玄收回视线。
他重新拿起酒杯,恰好一名服务员经过,他将杯子递出。
“加满。”他说。
服务员微微一怔:“先生,这是红酒,您之前没喝……”
“加满。”他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。
服务员点点头,接过杯子走向吧台。
林玄依旧坐着,双手平放膝上,脊背笔直如松。
四周依旧热闹非凡,欢声笑语此起彼伏,觥筹交错间尽是浮华光影。
没有人再来打扰他。
也没有人真正看他。
他知道,这场盛宴不属于他。
但他也不再属于那个需要解释、需要证明自己的时代了。
他只是静静地坐着,如同一座孤岛,在喧嚣的海洋中等待时间走完最后一秒。
片刻后,服务员端着酒杯回来,轻轻放在他面前。
深红色的液体注满杯身,表面平静如镜,没有一丝涟漪。
林玄伸手去拿。
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杯壁,远处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。
江辰已站在主桌旁,举起酒杯,面向全场微笑致意,风度翩翩,俨然主角。
林玄的手,停在半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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