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。
省城贡院之外,早已被无数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。
人头攒动,摩肩接踵,数以千计的文生们提着考篮、背着行李,在差役的呼喝声中排成长龙,等待搜检入场。
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。
寒窗苦读十数载,乃至数十年,成败在此一举。
空气中弥漫着汗味、墨香以及无法掩饰的紧张焦虑。
王至诚与张浩然、赵启明、林文远等人告别,各自汇入不同的队列。
他神色平静,目光清澈,强大的神魂之力让他有效隔绝了外界的纷扰,内心古井无波。
经过严苛甚至略显侮辱性的搜身检查(防止夹带),王至诚终于按号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狭窄逼仄的号舍。
一方木板为桌,一方木板为凳,这便是他未来九天三场(每场三天)考试的容身之所。
号舍之间相隔极近,可隐约听到邻舍的呼吸咳嗽声,气味混杂。
对于习惯了清静的王至诚而言,这是一场对定力和心境的考验。
但他并不在意,拂去灰尘,安置好考具笔墨,便安然坐下,闭目养神,等待发卷。
虽然这个世界有着微超凡之力(神魂),但王至诚早就试探过,省一级院试、乡试所在的考试地都有文道气运压制,神魂作弊艰难。
而且,能将神魂一道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无一不是一时人杰,让他们作弊,只会让他们内心蒙尘。
为他们所不取也!
就如此刻的王至诚!
很多时候,大楚皇朝和王至诚前世一样,面对大能大修,都只能靠他们自觉。
规矩,于他们无用!
当然,能走到大能大修这一步的,一般素质也不会差,最起码自有傲骨在。
卯时正,鼓声响起,试卷下发。
文乡试三场,首场最重要,考的是四书文(八股)三篇,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。
这是根基,也是决定排名高低的关键。
王至诚展开试卷,目光扫过考题。
四书义三道题,皆出自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看似平实,却皆需深入阐发微言大义,并结合时势,最考功力。
若是之前的王至诚,或许会下意识地揣摩主考官和本省文学政(主考官由皇帝钦派,各省学政通常会参与阅卷或有影响)的喜好,或是迎合朝廷当下宣扬的基调,以求稳妥。
但此刻,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老道士记忆碎片中关于“明心见性”、“道法自然”的片段,以及自身修炼《九转养神录》时对本心澄澈的追求。
“文章乃心之声。刻意逢迎,纵得功名,亦于神魂修行有损,易生滞碍,未来突破更高境界时恐有心魔之虞。”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。
王至诚深吸一口气,心中已然有了决断。
此次,他不为讨好任何人而写,只为自己所学所思、所感所悟而写!
他要写出于国于民有切实裨益、于圣贤道理有真切阐发的文章,哪怕观点不那么“讨喜”!
静思片刻,理清思路,王至诚便开始磨墨。
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均匀的沙沙声,一如他此刻平静的心湖。
落笔千钧,力透纸背。
他破题精准,承题流畅,起讲宏阔。
在起股、中股、后股、束股层层展开论述时,他并未一味歌功颂德,而是引据经典,结合民间实情,对某些政策弊端提出了求实而深刻的批评,并给出了自己的见解。
文风朴实却犀利,逻辑严密,气韵充沛,充满了经世致用的务实精神,而非空谈性理。
王至诚写下的每一字每一句,皆发自肺腑,凝聚着他两世为人的见识和近年来苦读深思的成果。
书写过程中,王至诚感觉自己的神魂似乎更加凝练通透,与笔下文字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,文思如泉涌,竟无半分滞涩。
三篇四书文一气呵成。
接着是试帖诗,他以秋闱为题,寓情于景,寓志于诗,写得中规中矩却也不失清雅。
首场完毕,王至诚感觉心神舒畅,竟无多少疲惫之感。
第二场考五经文义(从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中选考一经),第三场考策问五道(涉及经史、时务、吏治、河工、兵防等),王至诚皆秉持同一原则:直抒胸臆,务实求真。
尤其在策问中,他更是大胆直言,对时弊的分析鞭辟入里,提出的对策具体而微,绝非纸上谈兵。
他甚至隐约提到了“藏富于民”、“简化税制”等稍显敏感却切中要害的观点。
九天时间,在高度专注的书写与思考中飞速流逝。
当最后一场考试的交卷锣声敲响时,王至诚放下笔,长长吁了一口气。
他检查了一遍考卷上的个人信息无误,便坦然将试卷交予收卷官。
走出贡院那一刻,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。
身后是如同潮水般涌出的、面色或苍白或亢奋的士子们,空气中弥漫着解脱、茫然与期待交织的复杂气息。
张浩然、赵启明、林文远三人很快寻了过来,皆是满脸倦色,互相询问着考得如何,言语间多是忐忑与不确定。
“王兄,此次策问那道边防题,你是如何作答的?我觉得甚是棘手……”张浩然忍不住问道。
王至诚微微一笑,只简单说了几句思路,并未深谈。
他已感觉到,自己的文章路径,或许与他们,与大多数求稳的考生,已然不同。
不过,结果如何,他已不再挂怀。
他遵从了本心,写出了自己认可的文章,这个过程本身对神魂的淬炼有益处,远胜于一个虚名。
“一切,静待放榜吧!”王至诚望着省城熙攘的街道,目光平静而深远。
无论中与不中,名次高低,他的道路都已更加清晰坚定。
王至诚的神魂修炼,在此次遵从天性的科考文章中,悄然巩固,迈向更玄妙的层次。
就在王至诚于省城贡院之内,心无旁骛,笔走龙蛇,直抒胸臆之际,清河府王家大宅外,却是悄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那是一位身着华丽儒服,面容清癯,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老者——正是那位神秘莫测的“天运先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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