绍兴四十三年,初冬。
天山北麓的寒风格外凛冽,卷起戈壁上的沙砾,抽打得人脸颊生疼。
一支衣衫褴褛、丢盔弃甲、人数不过五六百的队伍,正沿着天山古道,艰难地向东蠕动。
队伍中男女老少皆有,大多面黄肌瘦,神色仓皇麻木,许多人身上带伤,血迹在破旧的皮袍上凝成深褐色的硬块。
队伍中间,几匹同样瘦骨嶙峋的驮马,拉着几辆几乎散架的勒勒车,车上似乎躺着伤员。
队伍的护卫,是约百余名虽然疲惫不堪、但依然勉强保持着队形、手持残破兵刃的骑兵,他们簇拥着一位身披残破锦袍、头戴蒙尘金冠、面容憔悴却犹带威严的中年男子——正是西辽末帝耶律夷列。
塔拉斯河惨败后,耶律夷列在亲卫拼死护卫下,弃了八剌沙衮,一路东逃。
都城随后陷落的消息传来,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。
身后的蒙古追骑如同跗骨之蛆,沿途不断有掉队者被斩杀,有部众离散。
他本欲向南逃入葱岭(帕米尔)深山,但听说喀什噶尔方向已有蒙古游骑活动,只得转向东南,试图穿越天山隘口,前往唯一可能提供庇护的高昌(此时名义上仍是南宋藩属,且驻有宋军)。
一路上,缺粮少药,风雪交加,又有小股马匪和逃亡的乱兵袭扰,到达天山山口时,出发时的数千人马,已不足三分之一。
就在他们人困马乏,几乎绝望之际,前方山口突然出现了旗帜!
不是蒙古的狼旗,也不是西辽的日月旗,而是——赤底的“宋”字旗,以及另一面较小的“河西都护府”牙旗!
约三百名盔甲鲜明、队列严整的宋军,在一名校尉的率领下,扼守着隘口,警惕地注视着他们。
绝处逢生的狂喜与巨大的警惕,同时涌上耶律夷列心头。
他示意队伍停止,亲自带着几名亲信,缓缓策马上前。
对方阵中,也有一骑越众而出,正是奉刘子羽之命前来接应的牙兵校尉张焕(虚构)。
“来者何人?”张焕声音洪亮,手按刀柄。
“朕……我乃大辽皇帝耶律夷列。”
耶律夷列的声音沙哑干涩,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,“身后有蒙古追兵,将士疲惫,百姓饥寒。
闻南朝皇帝仁德,高昌王友善,特来相投,乞赐片地安身,愿永为藩属。”
他特意用了“朕”的自称,但随即改口,并抬出了宋帝和高昌王。
张焕早已得到命令,仔细打量了对方片刻,又看了看后面凄惨的队伍,尤其是那些勉强保持着军人仪态的西辽残兵,确认了对方身份。
他抱拳道:“原来是耶律皇帝陛下。
末将奉我朝河西都护刘大人之命,特来此接应。
此处非久留之地,请陛下速随我等前往高昌!高昌王与我朝驻军,已做好准备。”
没有过多的盘问与刁难,干脆利落的接纳。
耶律夷列心中稍定,但屈辱与悲凉依旧弥漫。
曾几何时,他也是雄踞中亚的菊儿汗,如今却要仰人鼻息,托庇于昔日臣属(高昌)及其宗主国。
然,形势比人强,活着,才有将来。
在宋军的引导和护卫下,这支残破的队伍加快速度,穿越山口,进入高昌地界。
早有准备的高昌官员和宋军护卫营派出的接应人员,在预设地点提供了热食、饮水、药品和御寒衣物。
对于大部分普通西辽溃兵和难民,高昌方面将其安置在城外几处指定的、有水源的营地,暂时看管,提供基本生存保障,并开始甄别身份。
而对于耶律夷列及其直系亲属、主要大臣、将领约百余人,则被恭敬地迎入高昌城,安置在宋军护卫营附近一处特意腾出的、守卫森严的宅院中。
消息以六百里加急和鹰讯同时发往甘州与临安。
刘子羽接到报告,立即下令:一,对耶律夷列一行以“国宾”礼遇相待,保障其安全与基本生活,但限制其随意行动与接触外界。
二,立即派遣得力文官与通译前往高昌,详细询问耶律夷列及其部下关于蒙古此次西征的兵力、部署、将领、战术、装备等一切细节,以及西辽境内尚存抵抗势力、资源、道路等情况。
三,对高昌城外营地的西辽溃兵进行筛选,挑选其中精壮、有特殊技能(如工匠、医师、通晓多语者)、熟悉蒙古或西域地理者,单独安置,给予较好待遇,进行思想工作,准备将来或可编为“蕃兵”或用于向导、情报、技术工作。
其余老弱,则分批分散安置于高昌周边或河西屯田区,同化管理。
四,此事严格保密,对外仅称接纳“避乱的西域商旅与部民”。
临安方面,赵构接到奏报,沉吟良久。
接纳耶律夷列,意味着正式与西辽残部绑定,可能进一步刺激蒙古。
但好处也显而易见:获得一批极其宝贵、熟悉蒙古战法的军事人才与情报源;在道义上占据“存亡继绝”的高地,有助于安抚、激励高昌、于阗等藩属;耶律夷列这个旗号,未来或许在西域或漠北的契丹、奚族遗民中仍有号召力。
权衡利弊,尤其是在已决定收缩防线、巩固根基的当下,接纳的收益大于风险。
“准刘子羽所请。对耶律夷列,可封为‘归命侯’,赐第临安,但暂居高昌。其部下有才能者,可酌情录用。务使其感恩,为我所用。所获蒙古军情,速报枢密院。”赵构的批示,既给了耶律夷列体面(侯爵),又将其置于可控范围(暂居高昌,实为软禁),更明确了利用其价值的意图。
于是,耶律夷列及其残部,便在高昌这个南宋西域最前沿的支点,暂时安顿下来。
他们的到来,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,在高昌、于阗乃至更远的西域势力中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有人视之为南宋“仁义”的证明,人心稍安;也有人暗中揣测,这是否会引来蒙古更猛烈的报复。
而对于南宋而言,纳西辽残部,不仅仅是人道救援,更是一次重要的战略资产接收与政治姿态展示。
在失去西辽这个战略屏障后,这些从血火中逃生的残兵败将,或许将成为帝国了解、应对那个恐怖对手的,最直接、最宝贵的一本“活教材”。
文明的灯火,在接纳与融合中,虽微弱,却依然倔强地在这片即将被黑暗笼罩的土地边缘,摇曳闪烁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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