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过崖，名虽为“崖”，实则是一处深入山腹的冰冷囚牢。
此地灵气稀薄，却充斥着一种能侵蚀灵力、冻结气血的“蚀灵寒煞”。对于被囚禁于此的修士而言，此地既是牢笼，也是一处缓慢消磨修为、煎熬神魂的酷刑之地。
云烬雪被扔进一间仅容转身的石室。厚重的玄铁石门轰然落下，其上符文闪烁，彻底隔绝了内外。石室内四壁空空，唯有头顶一道细微的缝隙透下些许天光，却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意。
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，缓缓滑坐在地。甫一脱离外界视线，那强撑着的、伪装出的虚弱与悲愤瞬间从脸上褪去，只余下一片因极致痛苦而带来的苍白与隐忍。
“噗——”
再也压制不住，她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、几乎带着冰碴的淤血。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，迅速凝结。
左半身的晶化已然蔓延过了锁骨，向着心脉区域蚕食。那琉璃般的透明与暗金色的纹路交织，看上去诡异而可怖。冰冷的死寂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意志，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无比艰难沉重。后背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，在蚀灵寒煞的侵蚀下，愈合变得遥遥无期。
怀中的归墟石板碎片依旧冰冷沉重，那股苍茫古老的抗拒之力与她自身的虚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渺小。
规则之视内视己身，情况糟糕到了极点。灵力近乎枯竭，经脉因多次强行催动力量而布满裂痕，神魂因承受信息洪流和反噬而震荡不稳。最麻烦的是那晶化，单靠《九幽镇魂印》已然无法遏制其蔓延的速度。
绝境。比秘境中被围剿时更加令人绝望的绝境。
在这里，她孤立无援，强敌环伺，自身还处于不断崩溃的边缘。苏清漪绝不会给她太多时间，戒律堂的调查随时可能因为玄穹宗的压力而偏离方向。
必须做点什么！
她艰难地调动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神识，试图沟通那枚得自萧悬的、薄如蝉翼的传讯玉简。然而，神识如同泥牛入海，石室厚重的禁制以及无处不在的蚀灵寒煞，几乎完全隔绝了内外联系。
一次，两次……她不断尝试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，神魂的刺痛愈发剧烈。
就在她几乎要放弃，意识因虚弱和寒冷而逐渐模糊之时——
那枚一直毫无反应的玉简，忽然极其轻微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！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带着独特九幽寒意的波动，如同穿过层层冰封的细针，顽强地渗透了进来！
有回应了！
云烬雪精神猛地一振，强行凝聚起涣散的神识，捕捉住那一丝微弱的联系。
玉简之上，缓缓浮现出两个极其淡薄、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字迹：
「位置？」
是萧悬！他竟然能突破思过崖的禁制联系到她！
云烬雪不敢怠慢，立刻以神识将“思过崖”三字以及自身的大致状况传递回去，尤其重点描述了晶化失控的危急情况。
玉简沉默了片刻。那头的萧悬似乎也在评估着此地的禁制强度和她的状态。
良久，新的字迹才缓缓浮现，比之前清晰了不少，显然对方加大了神念输出：
「禁制棘手，强行闯入风险极大。你状态如何？」
「晶化过肩，逼近心脉，镇魂印快压制不住了。」云烬雪传递过去的信息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，如实相告。
「……麻烦。」萧悬的回应依旧简洁，却能感受到一丝凝重，「寻常丹药已无用。需‘九幽镇魂丹’或类似极品阴寒丹药方可暂时压制，但治标不治本，且会加剧根基损耗。」
九幽镇魂丹？云烬雪心中微沉，此等丹药她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，炼制材料早已绝迹，恐怕整个寒山剑宗都找不出一颗。
「何处可得？」她追问。
「……归墟之眼。」萧悬的回应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，「唯有那等至阴至寒绝地深处，或有一线机缘，孕育此类宝药。亦或，能找到彻底解决你晶化与枷锁问题的契机，乃至……此界真相。」
归墟之眼！
又是这个地方！萧悬之前就曾提过，那里危险无比，却也藏着最终的答案。
「……你需要什么？」云烬雪直接问道。她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帮助，尤其是萧悬这等人物。
「合作。」萧悬的回答不出所料，「归墟之眼非一人可闯。我需要你的规则之视探路破障。作为交换，我可提供部分情报、路径，并护你途中安全。若得丹药或解决之法，优先予你。若得其他关于‘囚笼’、‘牧天者’的信息，共享。」
囚笼！牧天者！
这两个词如同惊雷，再次在云烬雪脑海中炸响！萧悬果然也知道！他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！
这块最大的石板碎片在她手中，这或许是对方选择与她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这是一场交易，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冒险。归墟之眼的危险毋庸置疑，但与萧悬这等深不可测的人物合作，又何尝不是与虎谋皮？
但她还有别的选择吗？
留在思过崖，必死无疑。答应合作，前往归墟之眼，虽九死一生，却尚有一线生机，一线揭开真相、向仇敌复仇的生机！
几乎没有丝毫犹豫，云烬雪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光芒。她艰难地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，指尖逼出一滴精血，融入神识，在那玉简上缓缓刻画下一个极其古老的、代表着盟约与交换的符文印记。
「石板信息可共享。合作。」
她做出了回应，同时将怀中那块石板碎片所携带的、那些破碎却惊心动魄的信息——【…牧天…囚笼…飞升…墟…】——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。
玉简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仿佛就连萧悬，也被这信息中蕴含的恐怖真相所震撼。
许久，玉简上才再次浮现字迹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：
「……果然如此。」
「等我消息。尽快。」
字迹缓缓消散，玉简彻底恢复了平静，那一丝微弱的联系也随之切断。
石室中重归死寂，只剩下蚀灵寒煞流动的嘶嘶声和云烬雪压抑的喘息声。
她缓缓闭上眼睛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感受着生命力仍在不断被晶化和伤势吞噬，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。
归墟之眼……
那是比幻海蜃楼危险十倍、百倍的绝地。但也是她唯一的生路。
萧悬的“尽快”，会是多久？她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？
她不知道。
她只能等。在这冰冷的囚牢里，一边对抗着死亡，一边等待着那不知是救赎还是更深深渊的约定。
孤鸿之约，烬火之盟。
这条逆命之路，终于指向了那传说中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——归墟之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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