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色染白了通往药神谷的山径，一行马蹄声踏碎薄冰。
凤知微乘在玄色魔驹上，看前方沧夜抱着阿昭的背影——魔尊的大氅半裹着那抹素色，像一片乌云护着将融的雪。
主子，凌王的军队在三十里外扎营。金鳞妃御着龙鳞云靴掠至近前，龙尾金镯在风里叮当作响，那蠢货把营寨扎在寒水河边，说是要截杀逆命妖女，可河面上结的冰薄得能照见人影，他竟让士兵在冰上埋了火雷。
凤知微指尖转着从归墟井废墟里捡的残玉，那是守井童脖颈上的挂饰，此刻正泛着与她双生莲印同色的赤光：他当我会走官道？她抬眼望向左侧的悬崖，崖壁上垂着粗如儿臂的冰棱，传讯给缄言君，让他把无字楼的活墨箭射到寒水河北岸的枯树上——凌王不是爱演替天行道？
总得给他留个台阶下。
金鳞妃挑眉笑了：您是要他自己踩爆火雷？
凤知微的赤黑莲印在眉心流转，是要他亲眼看见，所谓替天行道的雷，炸的是自己的军旗。
说话间，山风突然卷起一阵药香。
凤知微猛抬头，见前方山坳里浮出半片青瓦——那是药神谷的界碑，被积雪掩了千年的青铜兽首正缓缓转动，露出刻在石座上的古篆：药香引归人。
沧夜的脚步顿住。
他怀里的阿昭忽然伸手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界碑上的兽首。
青铜表面泛起金纹，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，兽首口中竟吐出一串清脆的铜铃响。
这是...谷主的唤魂铃。凤知微的声音发颤。
前世她在药神谷长大，从未听过这铃响，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——唯有谷主血脉至亲，或承继药主命数之人，才能触发界碑认主。
阿昭转头看她，左眼角的朱砂痣在雪地里艳得惊心：当年我离开谷时，在界碑里封了半缕灵识。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像春风化雪般清晰，小微，你眉心的莲印，是我与沧夜用三千年轮回刻下的印。
凤知微的识海突然翻涌。
那些被神殿抹去的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——她看见阿昭跪在药神谷的丹炉前，将半颗心化作莲种；看见沧夜被神殿锁链穿透魔骨，却用最后一口魔息护住莲种；看见自己前世作为药童时，总在月圆夜听见的叹息，原是阿昭被困归墟井时的呼唤。
所以你让莲印认我为主？凤知微摸向眉心，莲纹在她掌心发烫，所以你故意让我重生在废柴凤知微身上？
我要找的，从来不是凤知微阿昭抬手，指尖掠过凤知微发间的银簪——那是她前世常用的药杵所化，是三千年里，第一个敢撕了神殿典册的逆命者。她转头望向沧夜，眼底有千年的温柔与歉意，阿昭负了他一次，不能再负这天下人第二次。
沧夜低头吻她的额角，魔纹在眼尾若隐若现：你从未负我。
是我没能在归墟井塌前，把锁魂链劈成灰烬。
界碑的铜铃又响了。
这次是九声，清越如鹤鸣。
山坳里的积雪突然开始融化，露出藏在雪下的药田——朱果垂枝，雪参抽芽，连最娇贵的火灵草都绽开了花苞。
谷里的药草醒了。凤知微跳下魔驹，蹲在一丛雪参前。
雪参的叶片上凝着水珠，竟映出她前世的模样：扎着双髻的小药童，正踮脚往丹炉里添火。
阿昭的手按在她肩头上：这是药神谷的记忆田。
每株药草都存着谷里三万年的过往。她指向田埂尽头的青瓦屋，去看看吧，你前世的丹房还留着半炉未炼完的九转还魂丹——那是我让你替我炼的，治沧夜魔心裂的药。
凤知微站起身时，袖中黑莲玉佩突然发烫。
她摸出来，见玉佩内侧新显了一行小字：莲生双蒂，命由己书；药火重燃，旧神必诛。
主子！金鳞妃的声音从山径传来，凌王的军队动了！
他们踩着冰面往这边赶，可寒水河的冰...裂了！
凤知微抬眼望向北边。
寒水河岸腾起一片惊呼，凌王的十万大军正踩在薄冰上，脚下的冰层像蛛网般裂开。
更诡异的是，他们插在冰上的替天行道大旗突然燃起黑火——那是无字楼的活墨遇血即燃的咒。
将军！冰面要塌了！
旗...旗在烧！是妖术！
凌王的声音从混乱中传来，带着哭腔：退！快退——
话音未落，冰层一声断裂。
数千士兵随着碎冰坠入寒水，惊叫声混着冰裂声传了十里远。
凤知微望着那片混乱，指尖轻轻勾住腰间的药囊——里面装着她今早用雪参和火灵草炼的迷心散，方才被金鳞妃的龙息卷到了寒水河北岸。
这就是神殿选中的天命之子阿昭望着远处的乱象，眼底浮起怜悯，三千年了，他们还在用这种蠢法子维护所谓的秩序。
沧夜将她拢得更紧：以后不会了。他望向药神谷重新焕发生机的药田，魔纹在掌心流转成莲形，有她在，有你在，这天下的命，该由我们自己写。
凤知微走向丹房，推开半朽的木门。
果然，案上的丹炉还冒着余温，炉边放着半本《药神正录》——正是心镜童子解析的残篇。
她翻开书页，见最后一页用血写着：若见此页，说明归墟已破，莲印成双。
小微，替我把沧夜的魔心补全，替天下人把被撕的命，重新写进风里、云里、山河里。
窗外传来金鳞妃的笑骂：凌王那蠢货带着残兵跑了！
说什么遇妖神显圣，连帅旗都丢在冰河里了！
凤知微合上书页，转身看向站在药田边的两人。
沧夜正弯腰替阿昭理被风吹乱的发，阿昭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心口——那里，原本裂开的魔心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，被赤黑双莲印覆盖。
她摸出腰间的药杵，在丹炉里添了把火。
药香混着暖意漫出丹房，掠过雪化的山径，掠过寒水河边的残旗，掠过神殿金瓦上的冷光。
这一次，没有典册能困住他们的命。
这一次，药火重燃时，新的序章，该由逆命者来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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