硝烟裹挟着血腥气，在野狼峪的上空凝滞不散。战士们沉默地打扫战场，从僵硬的尸体上搜集弹药，将牺牲战友的遗体小心摆放整齐。每一次弯腰，都沉重如山。
王飞额角的伤口已草草包扎，暗红的血渍仍在绷带上缓慢洇开。他走到那名与他进行白刃战的日军军官尸体旁，确认了其大队长身份后，取下了对方的指挥刀，递给走来的张明远。
“伊藤的先锋，算是折了。”王飞嗓音沙哑干涩。
张明远接过军刀，目光沉凝：“断其一指，伤不了伊藤的根本。以他的作风，接下来的反扑只会更毒辣。”他视线扫过焦灼的山谷，“我们在明，‘夜枭’在暗，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盯着。”
“必须尽快让吴天明开口！”王飞语气斩钉截铁，“赵刚暴露，周卫国‘牺牲’，小杨…这一连串事件，背后肯定有一条我们还没摸清的线。”
正说着，大牛押着反绑双手的吴天明走来。吴天明衣衫褴褛，神色灰败，眼底却藏着一丝顽固。
“指挥，副指挥，这家伙路上还不老实！”大牛粗声报告。
王飞逼近一步，目光锐利如鹰隼：“吴天明，或者说，‘夜枭’。戏该落幕了。伊藤的计划失败，你在他们眼里，还剩多少价值？”
吴天明抬起头，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：“赢了一仗，就以为看透伊藤大佐的棋局了？布防图是假的，我的暴露，甚至‘夜枭’本身，难道不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？”
这话让张明远和王飞心头同时一沉。伊藤的算计，虚实难辨。
突然，一阵急促却尽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众人循声望去，是丽媚。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粗布军装，却难掩身段的窈窕，脸上沾染了硝烟和尘土，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，一双美眸此刻写满了焦急与担忧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简陋的医疗包，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王飞额头的绷带，以及他脸上、身上的其他细碎伤痕。
“王队长！张指挥！”丽媚快步上前，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，“我听说前面打得惨烈，伤亡很大…我…我懂一些包扎，让我看看你们的伤！”她不由分说地靠近王飞，伸手想去触碰他额头的伤口，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。
王飞下意识地微微后撤半步，避开了她的手，语气虽缓却带着疏离：“丽媚同志，这里危险，你不该过来。”
丽媚的手僵在半空，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委屈和黯然，但很快又被倔强取代：“我也是队伍的一份子！看着你们流血，我躲在后面算什么？”她转向张明远，语气带着恳求，“张指挥，让我帮忙吧，战士们需要处理伤口！”
张明远审视地看了丽媚一眼，她的出现确实突兀，但那份急切又不似作伪。他沉吟片刻，点了点头：“好吧，丽媚同志，麻烦你先去那边照顾重伤员。注意安全。”
“是！”丽媚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，立刻应声，又深深看了王飞一眼，才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躺着的伤员。
王飞看着她的背影，眉头微蹙。张明远低声道：“她的背景，查清楚了吗？”
“还在核实。她说是从敌占区逃难过来的学生，路上家人都被鬼子害了…”王飞语气平静，“表现一直很积极，但也…太积极了些。”
张明远不再多言，命令将吴天明带下去严加看管，并通知保卫科立即启动内部甄别，范围包括所有接触过原版布防图及参与上次锄奸行动的人员。
夜幕深垂，指挥部转移至更隐蔽的山洞。油灯昏黄，人影幢幢。张明远与王飞对着地图，分析伊藤下一步动向与内部隐患。
“报告！”通讯员送来刚破译的日军电文。
张明远阅后，神色凝重：“伊藤命令各部暂缓正面进攻，转向小股渗透侦察，特别强调…搜集我指挥部精确位置及高级指挥员动向。”
“斩首行动？”王飞心弦绷紧。
“还有，”张明远指向电文末尾，“他提到，‘候鸟’即将启程。这又是什么代号？”
“候鸟…”王飞默念，不祥的预感如阴云笼罩。
洞外忽然传来轻微骚动和警卫的低声喝问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张明远警觉抬头。
警卫员进来：“报告，是小杨医生和…丽媚同志。小杨医生来检查伤势，丽媚同志说她来帮忙，还带了烧开的水和干净布条。”
王飞与张明远再次对视。小杨在这个敏感时刻出现已值得警惕，而丽媚的再次主动贴近，更添疑云。
“让她们进来。”张明远声音平稳，手已悄然按在枪套上。
小杨和丽媚前一后进来。小杨神色如常，提着药箱。丽媚则端着一盆热水，臂弯搭着些撕好的布条，她进来后，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整个山洞，尤其在电台和地图上略有停留，随即才落到王飞身上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。
“指挥，副指挥，伤口不及时处理容易感染。”小杨说着，走向张明远。
丽媚则径直来到王飞面前，将水盆放下，浸湿布条，声音轻柔：“王队长，我帮你把脸上的血污擦干净，再让杨医生看看伤口，好吗？”她伸出手，动作自然，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。
油灯下，她微微俯身，衣领随着动作敞开些许，一抹若有若无的、不同于硝烟和汗水的淡香萦绕开来。王飞的目光锐利如刀，不仅注意到她打开药箱时那瞬间不易察觉的迟疑，更捕捉到丽媚在递送湿布时，指尖那过于轻微的颤抖，以及她借着身体遮挡，投向桌上那份电文的一瞥——快速，但专注。
山洞内，空气仿佛冻结。远处夜枭啼鸣，凄厉入骨。
“候鸟”…已经落在枝头了吗？
王飞的手，无声地握紧了腰间的枪柄。张明远的眼神，在跳跃的灯火下深不见底。
信任的薄冰之下，暗流汹涌。真正的猎杀，于无声处悄然展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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