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连几日，丽媚都守在炭窑里，悉心照料着王飞。草药起了作用，伤口没有进一步恶化，王飞的高热也渐渐退去，虽然身体依旧虚弱，但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。他看着丽媚忙前忙后，原本秀丽的脸庞沾满烟尘，嘴唇干裂，手上满是血泡和划痕，心中又是感激，又是愧疚。
“丽媚……”他声音嘶哑地开口，“辛苦你了。”
丽媚正用破瓦片煎着新采来的草药，闻言转过头，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：“你醒了就好。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死不了。”王飞尝试着想坐起来，却牵动了伤口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。丽媚赶紧上前扶住他。
“别乱动，伤口还没长好。”她将温凉的药汤递到他嘴边，“喝了吧，消炎的。”
王飞顺从地喝下苦涩的药汁，目光落在丽媚始终贴身藏着的那个小布包上。“东西……还在吗？”
“在。”丽媚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，神色凝重，“我一直贴身藏着。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组织，把东西送出去。鬼子的实验室虽然炸了，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其他地方重建，或者还有没有别的阴谋。”
王飞点点头，眉头紧锁：“我知道一条联络线，是之前游击队留下的备用联络点，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坳。只是……以我现在的样子，怕是会拖累你。”
“别说这种话，”丽媚打断他，“没有你引开敌人，我根本逃不出来。我们一起走，慢一点没关系，安全第一。”
两人在炭窑又休整了一日。丽媚趁着天色未亮，冒险到更远的山沟里，找到几颗野山药，又设下简单的套索，侥幸捕到一只山鸡。一顿热腾腾的肉汤下肚，王飞的脸色红润了不少，精神也大为提振。
第二天拂晓，他们再次踏上路途。这一次，王飞拄着丽媚为他削的粗木棍，已经能勉强自己行走，大大减轻了丽媚的负担。两人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脊线，避开所有可能有人烟的道路，向着黑风坳方向艰难前行。
山路险峻，加之王飞伤后体虚，行进速度异常缓慢。直到第三天下午，两人才终于抵达地图上标示的黑风坳区域。那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，古木参天，藤蔓缠绕，地势复杂。
按照记忆中的标记，他们在一处瀑布附近寻找刻在树上的特定符号。寻找了将近两个时辰，眼看日头西斜，林中光线逐渐暗淡，丽媚几乎要绝望时，王飞突然低呼一声：“在这里！”
只见一株巨大的杉树树干上，刻着一个不起眼的三角形符号，符号中心还有一个浅浅的圆点。王飞按照约定的方式，在树干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，然后和丽媚退到一旁的岩石后，紧张地等待着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周围只有瀑布的水声和林间的鸟鸣。就在两人以为联络点可能已经失效时，旁边的树丛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一个低沉警惕的声音响起：“什么人？”
王飞深吸一口气，沉声回答：“山高路远。”
那边沉默片刻，回应道：“水长情深。”
暗号对上了！王飞和丽媚心中一阵激动。树丛分开，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衣服、猎户打扮的精瘦汉子钻了出来，他手里端着一杆老旧的猎枪，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们。
“我是黑风寨的赵铁柱，你们是……”
“我们是王家屯逃出来的，”王飞压低声音，“我是王飞，她是丽媚。我们带来了极其重要的情报，关于鬼子在王家屯后山的秘密实验室。”
赵铁柱脸色骤变，眼神中的警惕瞬间被震惊取代。“王家屯实验室？前几日那边动静很大，鬼子封锁了所有进出的路，原来是你们……”他立刻上前一步，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，跟我来。”
赵铁柱带着他们在密林中七拐八绕，来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口。洞口被藤蔓完美地遮掩，不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。洞内空间不大，却堆放着一些粮食、弹药和简单的物资。
“这里是我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点。”赵铁柱点亮一盏油灯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山洞。“你们说的实验室，到底怎么回事？我们之前只隐约听说鬼子在王家屯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，但具体是什么，一直没查清楚。”
丽媚从贴身处取出那个小心包裹的布包，层层打开，露出那管幽蓝色的晶体和几张残破的记录纸。她将他们在实验室的所见所闻，包括人体试验、诡异的蓝色晶体、那些变成怪物的乡民，以及最后他们炸毁实验室的经过，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铁柱。
赵铁柱听着，脸色越来越沉，拳头紧紧握起，指节发白。“这群天杀的畜生！”他咬牙切齿地骂道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。他拿起那管蓝色晶体，对着灯光仔细查看，那晶体在光线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。“这东西……就是他们弄出来的鬼玩意？”
“我们不清楚它的具体作用，但肯定不是好东西。”王飞凝重地说，“记录不全，但提到了‘强化’、‘可控性’、‘大规模应用’之类的词。鬼子很可能想用它来制造不怕死、听命令的怪物士兵！”
赵铁柱倒吸一口凉气。“必须立刻把东西和消息送出去！我们支队长带着主力前几天跳出鬼子的包围圈，去接应一批药品了，现在山里就剩下我们几个负责看守联络点的。我知道支队长的转移路线，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们！只有找到大部队，才能把这些证据送到上级手里！”
事不宜迟，赵铁柱当即决定，连夜出发。他熟悉山路，又有经验，虽然带着伤员，但行进速度比丽媚和王飞自己摸索快了许多。
然而，他们刚刚离开黑风坳不到十里，意外发生了。
走在最前面探路的赵铁柱突然停下脚步，打了个隐蔽的手势，脸色凝重地侧耳倾听。丽媚和王飞也立刻屏住呼吸。远处，隐隐传来了狗吠声和日军叽里呱啦的叫嚷声。
“是鬼子的搜索队！带着狼狗！”赵铁柱低声道，“他们肯定是沿着我们留下的痕迹追上来了！快，往这边走！”
三人迅速改变方向，向着一处更为陡峭的山坡爬去，希望能借助复杂的地形甩掉追兵。但王飞行动不便，速度始终提不上来。身后的狗吠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，甚至能听到子弹上膛的“咔嚓”声。
“不行，这样我们谁都跑不掉！”赵铁柱猛地停下，将肩上的猎枪取下，塞到丽媚手里，又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简陋的地图塞给王飞。“沿着这个方向，翻过前面那个山头，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绕过黑风崖，去找支队长！我留下挡住他们！”
“铁柱同志！”王飞急道。
“别废话！东西和消息比我们任何人的命都重要！”赵铁柱猛地推了他们一把，眼神决绝，“快走！记住，山不倒，火不灭！”
说完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，向着追兵来的方向冲去，一边跑，一边开枪， 暴露了自己的位置，吸引敌人的火力。
丽媚和王飞眼眶通红，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。丽媚搀扶着王飞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向着赵铁柱指示的方向拼命奔跑。身后，枪声、爆炸声和鬼子的嚎叫声响成一片，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击在他们的心上。
他们不知道赵铁柱能阻挡多久，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。他们只知道，必须活下去，必须把身上的证据送出去。那管蓝色的晶体和几张残页，此刻重逾千斤，承载着无数冤魂的呐喊，和这片土地上永不屈服的希望。
两人消失在密林深处，而身后的枪声，渐渐稀疏，最终，归于沉寂。只有山风，依旧在呜咽，仿佛在祭奠又一个无畏的英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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