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老棍带来的威压如同沉重的阴云，笼罩在破屋上空，赵氏的抱怨和苏秀秀的低泣让气氛更加压抑。
“都少说两句！”苏明远难得语气严厉地喝止，“哭和抱怨能当饭吃，还是能挡风？有这力气，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！”
他目光扫过惶惶不安的家人，最后落在苏晚晚和苏青松身上：“青松，晚晚，你们还是按计划，去捡柴，顺便看看阿木娘说的那种歪脖子灌木。多留意周围，看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。”
“知道了，爹（二叔）。”两人应下。
苏晚晚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苏青松，低声道：“青松哥，你腿脚不便，就在附近找找，别走远。我去村后头背风坡那边看看。”
苏青松想反对，但动了动受伤的腿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：“你自己小心。”
苏晚晚拿起那根充当拐杖和工具的树枝，走出了破屋。清晨的寒风立刻将她包围，她缩了缩脖子，将身上那件破烂棉袄裹紧了些，朝着村后头走去。
寒石村比她想象的还要小，还要破败。几十座土坯房毫无规律地散落着，大多门窗紧闭，悄无声息，仿佛里面住的不是活人。偶尔有村民从低矮的院墙后探出头，目光麻木或警惕地打量着她这个生面孔，又很快缩回去。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、满是补丁的破棉袄，蹲在墙角避风，看到苏晚晚，都睁着大眼睛，好奇又畏惧地看着她。
苏晚晚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威胁，低着头，加快脚步。她按照昨天阿木娘指的方向，往村后头走。越往村后，房屋越稀疏，环境也越显荒凉。
就在她快要走出村子范围，靠近那片光秃秃的背风坡时，旁边一个稍微齐整些的院子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一个穿着臃肿旧棉袄、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妇人端着一个破木盆走了出来，看样子是要倒水。
苏晚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，看了过去。那老妇人抬头也看见了她，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表情，只是漠然地瞥了她一眼，然后将盆里的脏水“哗啦”一声泼在院门口的土沟里，转身就要回去。
“李麻子家的，又瞎泼！跟你说多少回了！这水都流到我家墙根了！冻上冰摔死人你赔啊？”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从旁边另一个更破败的院子里响起。
苏晚晚转头，只见一个颧骨很高、薄嘴唇、眼神刻薄的中年妇人叉着腰站在院门口，正对着那倒水的老妇人嚷嚷。这妇人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布棉袄，头发梳得倒是整齐，但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好惹的精明算计劲儿。
那被叫做“李麻子家的”老妇人似乎有些怕她，嘟囔了一句“就你事多”，也没敢还嘴，端着空盆赶紧缩回了院子，关上了门。
那刻薄妇人这才满意，拍了拍手，一转头，正好对上苏晚晚的目光。她上下打量了苏晚晚几眼，看到她身上比乞丐强不了多少的破烂衣衫和冻得发红的脸颊，嘴角撇了撇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：“哟，新来的？就是昨天王里正说的那家流犯吧？”
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好奇，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事。
苏晚晚心里皱了皱眉，但面上不显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，没说话。
那妇人见她不出声，反而来了兴致，往前凑了两步，压低了声音，却足以让苏晚晚听清：“啧啧，真是造孽哦，瞧这细皮嫩肉的，以前在京里怕是享福的吧？怎么就想不开犯了事，被扔到这鬼地方来了？”她话里话外透着打探和一丝幸灾乐祸。
苏晚晚依旧沉默，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树枝。她知道，在这种地方，言多必失。
那妇人见她油盐不进，自觉无趣，又撇了撇嘴，意有所指地说道：“小丫头，在这寒石村过日子，可得放聪明点。有些人看着面善，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鬼？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！”她说这话时，眼神故意瞟了一眼阿木娘家那个方向。
苏晚晚心中一动，这妇人是在暗示阿木娘不可信？
就在这时，旁边阿木娘家的院门也轻轻响了一下。只见阿木娘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，手里依旧拿着她那把破旧的柴刀和一小捆绳子，看样子是要上山。她也看到了苏晚晚和那刻薄妇人，脚步顿了顿，混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，没有任何表示，只是默默地朝着背风坡的方向走去。
那刻薄妇人见阿木娘出来，立刻换了一副面孔，扯出一个假笑，扬声招呼道：“阿木娘，这么早又上山啊？真是勤快！阿木还没回来呢？”
阿木娘像是没听见，头也没回，脚步不停地走了。
刻薄妇人脸上的假笑瞬间收起，对着阿木娘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，低声骂道：“死哑巴！晦气东西！”然后她又瞪了苏晚晚一眼，仿佛在怪她看了场笑话，也扭身回了自家院子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村口又恢复了寂静，只剩下寒风呼啸。
苏晚晚站在原地，心中对这两位邻居有了初步的印象。阿木娘，沉默寡言，行踪神秘，但两次送来柴火，举动透着善意，虽然这善意很淡，很克制。而刚才这个刻薄妇人，显然是个搬弄是非、欺软怕硬的主，对她们这些新来的流犯充满轻视，对阿木娘则明显抱有敌意。
善与恶，或者说，单纯的善意与明显的恶意，在这小小的寒石村，已然分明。
苏晚晚不再停留，朝着阿木娘消失的背风坡方向走去。她需要柴火，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片土地的信息。那个刻薄妇人的话她不会全信，但阿木娘身上的谜团，以及她与村里其他人的关系，或许值得留意。
生存不易，人心更需警惕。在这陌生的苦寒之地，每一步，都需走得格外小心。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，又望了望阿木娘消失的那个山坡，紧了紧手中的树枝，迈开了脚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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