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第一场薄雪，如同细盐般洒在寒石村枯黄的土地上，给破败的村庄添了几分萧索。然而，苏家破院里，却因前几日与王老棍达成的“协议”，而涌动着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暗流。
王老棍选定的那几户试种人家，已经欢天喜地地从苏家领走了作为种子的土豆块。这事在村里传开后，那些没有被选上的人家，心里头就跟猫抓似的，又痒又酸。尤其是看到那几户人家对着苏家人千恩万谢的模样，更是羡慕得眼红。
苏晚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。她知道，光是王老棍选定的那几户，还不足以真正扭转苏家在村里的孤立处境。必须让更多人体会到与苏家交好的好处。
这日，她找到正在检查地窖通风口的苏明远。
“爹，咱们家那些个头小一点、或者形状不太规整、不适合窖藏做种子的土豆，还有之前晒的豆子和野菜干，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一些，跟村里人换点东西？”
苏明远停下手中的活计，看向女儿：“换东西？换什么？”
“什么都行。”苏晚晚目光清亮，“比如，咱们缺铁钉修补农具，可以换；缺好的麻绳，可以换；谁家有咱们没有的菜种，也可以换；甚至，换点劳力，帮咱们把房顶的茅草加厚一层也行。咱们用富余的粮食，换咱们急需的物资或者帮助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而且，不按王里正那套来，就咱们私下跟乡亲们换，价格公道些。让大伙儿都知道，跟咱们苏家来往，有实惠。”
苏明远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图。这是要将利益直接惠及普通村民，绕过王老棍，悄悄地在村里织就一张属于苏家自己的人情网。
“这法子好！”苏明远点头，“咱们现在粮食是宽裕些，但缺的东西也不少。就这么办！我去跟你大伯他们说。”
消息没有刻意宣扬，只是由苏青松和苏秀秀在挖野菜、打水时， 跟几个相熟的半大孩子提了提。孩子嘴里藏不住话，很快，“苏家愿意用土豆换东西”的消息就像春风一样，吹进了不少村民的耳朵里。
起初，大家还将信将疑，觉得天下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。但总有那家里实在缺粮，或者急需某样东西的人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，揣着点东西，忐忑地敲响了苏家的院门。
第一个来的是住在村尾的老铁头，他是个老鳏夫，儿子前年服徭役没了，家里就剩他一个，日子过得紧巴巴。他手里攥着几根自己打磨的、还算结实的木楔子，站在苏家院门口，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。
“苏……苏二兄弟，”老铁头声音干涩，“听说……听说你们家换东西？俺……俺没啥好东西，就这几根木楔子，你看……能换点土豆不？俺不要大的，小的就行……”他越说声音越小，自己都觉得这几根破木头换粮食有点异想天开。
苏明远看着他皴裂的手和渴望的眼神，心里一软，接过木楔子看了看，点头道：“铁头叔，您这木楔子打磨得结实，正好我家需要。您等着。”
他转身进屋，不仅拿了几个个头不小的土豆，还添了一小把豆子，用破布包好，递给老铁头：“您看这些够不？”
老铁头看着那金黄的土豆和饱满的豆子，眼睛瞬间就湿了，手颤抖着接过，连连道：“够了！够了！太够了！苏二兄弟，你……你是好人啊！”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，抱着粮食，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有了老铁头这个例子，观望的村民立刻动了起来。
第二天，周寡妇拿着自己攒下的几束上好的麻线来了，换走了一小筐土豆和几块土豆干。
接着，之前巡逻队里的一户人家，扛着几根修缮房屋用的粗木料来了，换走了够一家人吃好几天的豆子。
还有人拿着舍不得吃的几个鸡蛋，想换点土豆给孩子尝尝鲜；有人拿着家里多余的萝卜种子，想换点豆子过年磨豆腐……
苏家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。李慧心和王月娥负责称量粮食，赵氏一开始还有些心疼，但看到换来的一根根好木料、一束束韧性的麻线，还有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种子，心里也慢慢平衡了，甚至开始主动跟来换东西的妇人搭话。
苏明远和苏明义则负责评估换来的物品价值，力求公平。苏晚晚和苏秀秀在一旁帮忙，记录，维持秩序。
“苏二嫂，你这土豆真面乎，炖着吃香得很！”
“慧心妹子，多谢了啊，这点豆子可救急了！”
“晚晚丫头，下回俺家男人打了柴，给你们送点来！”
换来粮食的村民，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，嘴里说着感激的话。那种情谊，比之前单纯因为巡逻而生的客气，要深厚得多。
王老棍很快也听说了这事。他站在自家院门口，看着远处苏家院前络绎不绝的人影，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
“爹，他们这是想干啥？”王癞子愤愤道，“拿粮食收买人心？这不是跟您抢威信吗？”
王老棍冷哼一声，心里又气又急。他发现自己好像被苏明远耍了！苏家表面上服从了他的安排，献出了一部分种子，背地里却用这种“小恩小惠”拉拢村民！长此以往，谁还把他这个里正放在眼里？
可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理由发作。苏家是拿自己富余的粮食跟村民公平交换，没偷没抢，他凭什么阻拦？难道不让村民换粮食，等着饿死？那他这个里正也就当到头了。
“让他们换！”王老棍咬着牙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“我看他们有多少粮食能往外撒！”
他打定主意，等开春，一定要想办法把苏家那些高产的种子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，绝不能再让他们借着这点优势，在村里坐大！
苏家院里，交换还在继续。阳光照在那些金黄的土豆和村民带来的各式杂物上，也照在每个人带着笑意的脸上。
苏晚晚看着这热闹而和谐的场面，轻轻舒了口气。种子交换，换来的不仅仅是物资，更是逐渐消融的隔阂和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善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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