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泉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彼此面容。洛景修伤口渗出的血丝在水中散开,像绽开的红梅。
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极大,仿佛要将她骨骼捏碎。
“钟夏夏,你救我,是不是心里还有我?”
这句话问得又低又沉,带着他特有的固执。她别开脸,长发在水面铺开墨色涟漪。
替他包扎的动作却未停,指尖掠过那道狰狞箭伤时微微发颤。
“换成阿猫阿狗,我也会救。”
他低笑,胸腔震动牵动伤口,闷哼一声。温热泉水漫过她肩头,他另一只手忽然抚上她后背。
粗糙指腹摩挲着某处肌肤,那里有道陈年旧疤。
“这道疤怎么来的?”
她浑身一僵,想挣脱却被他牢牢按住。水波荡漾间,他眼神锐利如鹰。
“三年前边境遇袭,救我那人......”
“不记得了。”她打断他,声音发紧,“小时候淘气摔的。”
他猛地将她转过来,水花溅湿岸边青石。两人鼻尖几乎相抵,他呼吸灼烫:“撒谎。”
月光透过竹帘缝隙,正好照亮她后背那道剑疤。形状特殊,像弯月牙。
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画面完美重合——雪地里,有人为他挡下致命一剑,血溅在皑皑白雪上。
“那夜救我的人是你。”他眼底泛起血丝,“为什么不说?”
她垂眸不语,长发遮住侧脸。这个姿势他太熟悉,三年来每次质问,她都是这般沉默以对。
过去他以为那是心虚,现在才惊觉是委屈。
“说话!”他捏住她下巴强迫抬头,却摸到满手湿意。不是温泉水,是眼泪。
她居然在哭。这个认知让他心脏抽紧。三年来无论怎么刁难折辱,她从未掉过一滴泪。
“你要我说什么?”她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说那夜我偷跑出府找你,正好撞见你遇袭?说我为救你挨这一剑,昏迷三天险些丧命?”
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。他想起醒来时身边守着的是表妹苏月柔,那女人哭哭啼啼说是她舍命相救。
他竟信了,还为此......
“然后呢?”他喉咙发干。
“然后?”她忽然笑出声,眼泪却流得更凶,“我拖着伤体回府,等来的是你一封休书。你说我与人私通,说我不配为世子妃。”
水汽模糊了她脸上疤痕,那道他曾经最厌恶的“不贞印记”。现在才知道,那是为他留下的勋章的。
“休书......”他猛地想起,“是苏月柔递给我的,她说亲眼见你深夜从男人马车下来。”
“那是我找的郎中!”她终于崩溃大喊,“我伤得那么重,不敢惊动府医,只能偷偷......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她剧烈颤抖,像风中落叶。他这才后知后觉——那夜她该多疼,多怕。
“为什么不说实话?”他将她拥入怀中,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,“只要你说,我一定会信......”
她在他怀里笑出声,比哭还难听:“信?你当时正忙着筹备婚事,要娶你的救命恩人过门呢。”
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他。三年来的冷落、折辱、猜疑,此刻都变成反噬的利刃。
他竟为了个冒名顶替的女人,如此对待真正的救命恩人。
“那个孩子......”他忽然想起最深的芥蒂,“你当年小产......”
她身体僵住,良久才轻声道:“你当真以为,我是因为身子弱才保不住他?”
他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是苏月柔送来的安胎药。”她语气平静得可怕,“她说那是你特意寻来的。”
温泉水忽然变得刺骨冰寒。他想起那时苏月柔天天往主院跑,美其名曰照顾姐姐。而他竟觉得那女人善良。
“她怎么敢......”他眼底翻涌杀意。
“她怎么不敢?”她仰头看他,脸上水痕纵横,“有世子爷撑腰,她有什么不敢?”
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,扎得他鲜血淋漓。是啊,若非他纵容,谁敢动世子妃?
“夏夏......”他第一次唤她乳名,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。
她却推开他,踉跄着爬上岸。水珠从她湿透的衣衫滴落,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痕迹。
“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?”她弯腰拾起外衫,“反正和离书已经给你了。”
他跟着上岸,从身后抱住她。伤口裂开,鲜血染红她后背,与那道旧疤重叠。
“不离。”他咬她耳朵,带着狠劲,“这辈子都别想。”
她挣扎,他却越抱越紧。“我错了。”这三个字重若千钧,“给我机会弥补。”
窗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。暗卫隔着竹帘急报:“世子,苏姑娘悬梁了!”
他感觉到怀中人一颤。
“救活了?”他语气冷得像冰。
“及时发现,但......”暗卫迟疑,“苏姑娘哭喊着要见您。”
他低头看钟夏夏,她脸上没什么表情。“你去吧。”
这三个字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。他捧住她的脸,一字一句道:“等我回来。”
她却在他转身时轻声道:“洛景修,有些东西,错过了就是错过了。”
这句话让他心慌不已。他回头想说什么,她却已经关上房门。那声轻响,像某种决绝的告别。
苏月柔院里乱作一团。女人脖子上缠着白绫,见他进来哭得梨花带雨:“修哥哥,我只是太爱你......”
他冷眼看着这场闹剧,忽然觉得可笑。过去三年,他就是被这种把戏蒙蔽双眼。
“当年边境,真是你救的我?”
苏月柔哭声戛然而止。
他拾起地上白绫,轻轻一扯便断了。“这种劣质绸缎,吊不死人。”
女人脸色瞬间惨白。
“是你给她下的药?”他每问一句就逼近一步,“是你伪造她私通的证据?是你换了我的休书?”
苏月柔瘫软在地,抖如筛糠:“我、我只是......”
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。为这种女人,他竟辜负了真正该珍惜的人。
“拖去地牢。”他吩咐暗卫,“别让她死了。”
回到主院时,他发现房门大开,里面空无一人。妆台上放着那支玉簪,下面压着已经签好的和离书。
她走了。在他终于明白一切后,选择永远离开。
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。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天,有个小姑娘把暖手炉塞给他:“活下去,我等你。”
他等到了江山稳固,等到了仇人伏诛,却弄丢了唯一想共白头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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