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只珍珠耳坠从他袖口掉出来。滚过光洁金砖地面,一路叮当作响,停在御座阶前。
满殿文武百官屏住呼吸,目光死死盯住那只耳坠。
洛景修弯腰,慢条斯理捡起来。珍珠在晨光里泛着温润光泽,坠子背面刻着小小“夏”字。他指腹摩挲那个字,唇角勾起。
“陛下恕罪。”他声音不大,却清晰传遍大殿,“臣今早走得急,不小心将内子饰物带了出来。”
内子。两个字砸进死寂殿堂,激起无声巨浪。
谁不知道南阳世子妃是个商贾之女,谁不知道这门亲事始于算计。
可他现在,当着满朝文武,将那女人称为“内子”。
御座上,年轻皇帝脸色沉下去。他盯着那只耳坠,又看向洛景修:“世子倒是夫妻情深。”
“谢陛下夸奖。”洛景修面不改色,将耳坠收回袖中,“臣与内子新婚燕尔,难免情难自禁。”
“情难自禁?”御史大夫王大人终于忍不住,一步跨出队列,“世子!朝堂乃议政重地,您携带妇人饰物上殿,成何体统!”
洛景修转头,看向那位须发花白的老臣。眼神很淡,却让王御史脊背发凉。
“王大人,”他开口,“您今年高寿?”
王御史一愣:“六十有三…”
“哦,六十三。”洛景修点头,“那您府上,有几房妻妾?”
“这…这与朝政何干!”
“自然有关。”洛景修往前踱了两步,“您六十三岁,去年还纳了第十七房小妾。而本世子,”他停步,扫视全场,“今年二十有六,明媒正娶的夫人只此一位。我带她一件饰物上朝,您带十七个女人回府。王大人,您说谁更‘纵欲’?”
满殿死寂。几个年轻官员憋笑憋得肩膀直抖。王御史脸色涨成猪肝,手指颤抖指着洛景修:“你…你强词夺理!”
“强词夺理?”洛景修笑了,那笑容又冷又狂,“那本世子就问一句:我与我夫人闺房之事,轮得到您一个外人多嘴?”
他声音陡然拔高:“还是说,王大人管天管地,连别人床上怎么睡都要管?那您这御史当得可够宽,要不要本世子给您搬张床来,放这大殿中间,让您现场指导指导?”
“噗——”
不知谁没忍住笑出声,又赶紧捂住嘴。王御史气得浑身发抖,差点晕厥。几个同僚慌忙扶住。
皇帝终于开口:“够了。”他声音冰冷,“朝堂之上,岂容尔等喧哗。洛爱卿,你…”
话没说完,大殿侧面帘幕后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像是什么重物被踢翻。
所有人转头。只见那面垂着明黄流苏的帘幕剧烈晃动,隐约能看见一抹鹅黄裙角迅速缩回。接着是压抑的、细碎的咳嗽声,像有人憋笑憋岔了气。
洛景修唇角弧度加深。他朝帘幕方向瞥了一眼,又转回头,面色恢复如常:“陛下继续。”
皇帝盯着那面还在晃动的帘幕,脸色铁青。他知道帘后是谁——今日太后召世子妃入宫请安,此刻正在偏殿等候。方才那动静…
“退朝。”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“陛下!”王御史还想争辩。
“退朝!”皇帝拂袖而起,转身离去前,深深看了洛景修一眼。
百官如蒙大赦,纷纷躬身退下。洛景修站在原地,等人都走光了,才慢悠悠走向偏殿。
掀开帘幕,钟夏夏正蹲在地上捡香炉。铜制三足香炉翻倒,香灰撒了一地。她鹅黄裙摆沾了灰,发间步摇歪斜,脸颊憋得通红。
看见他进来,她抬头,眼睛亮得惊人:“你…你刚才…”
“我怎么了?”他蹲下身,帮她捡香炉。
“你说那些话…”她咬住唇,肩膀又开始抖,“什么现场指导…洛景修,你要不要脸?”
“要脸做什么?”他把香炉摆正,伸手擦她脸颊沾的灰,“要你就够了。”
她拍开他手,却忍不住笑出声:“你都没看见,王御史那张脸…青了又紫,紫了又黑,像打翻调色盘。”
“看见了。”他拉她起来,“所以你就踢翻香炉?”
“我那不是…”她耳根发红,“没忍住嘛。谁让你说话那么…”
“那么什么?”他逼近一步。
“那么…”她后退,背抵上柱子,“那么不知羞。”
他低笑,把她圈在柱子和自己之间。“还有更不知羞的,想听吗?”
“不想!”她捂住耳朵。
他拉下她手,俯身在她耳边低语:“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。你说…”
“洛景修!”她急得踩他脚。
他闷哼一声,却笑得更欢。低头吻住她,把她的抗议全堵回去。这个吻带着晨露清冽,带着朝堂未散的硝烟味,也带着她身上淡淡熏香。
帘幕外传来宫女脚步声。钟夏夏慌忙推他,他却吻得更深,直到她喘不过气才松开。
“走。”他牵起她手,“回家。”
“太后那边…”
“我让人去说,你身子不适。”他理直气壮,“反正刚才你也‘咳嗽’了,正好圆谎。”
她瞪他,却乖乖跟着走。两人穿过长长宫道,晨光洒在青石板路上,映出并肩而行的影子。
马车里,钟夏夏终于忍不住问:“你今天…为什么故意惹王御史?”
洛景修闭目养神:“看他不顺眼。”
“说实话。”
他睁开眼,看她:“他上个月参了你一本,说女子经商有违祖制,请求陛下收回你的盐引专营权。”
她愣住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这朝堂上,”他勾唇,“还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我。”
她心口一暖:“所以你今天是替我出头?”
“不然呢?”他把她揽进怀里,“动我夫人,总要付出代价。”
她靠在他肩头,忽然想起什么:“那只耳坠…真是我不小心落你袖中的?”
“不是。”他坦然,“我今早偷拿的。”
“你!”她捶他,“我说怎么找不到了!”
“不拿个凭证,怎么证明你我‘新婚燕尔,情难自禁’?”他笑得像只狐狸,“现在全京城都知道,南阳世子宠妻无度。以后谁想动你,都得先掂量掂量。”
她看着他得意模样,又好气又好笑。最后只能叹口气:“洛景修,你树敌太多,不怕吗?”
“怕什么?”他捏她鼻子,“有你在,我无所畏惧。”
马车驶回世子府。刚下车,管家就匆匆迎上来:“世子,宫里来人了。太后赏了东西,说是给世子妃压惊。”
洛景修挑眉:“压惊?”
“是。”管家压低声音,“传话的公公说,太后夸世子妃…性情率真。”
钟夏夏脸一红。性情率真,不就是说她踢翻香炉的事。
赏赐抬进来,是两匹云锦,一对玉如意,还有盒南海珍珠。附了太后亲笔信,字迹娟秀,内容却让钟夏夏哭笑不得。
信上说:哀家年轻时,也曾在帘后听政。有一次气得摔了茶盏,先帝不但没怪罪,还说摔得好。夫妻一体,荣辱与共,世子妃做得对。
洛景修看完信,大笑出声:“太后这是站我们这边了。”
“你小声点。”钟夏夏拽他袖子。
“怕什么。”他把信收好,“有太后撑腰,以后你在宫里横着走都行。”
“谁要横着走。”她嗔道,心里却甜。
两人回房,钟夏夏对着镜子摘耳坠,发现只剩一只。转头瞪他:“另一只呢?”
洛景修从袖中摸出来:“这儿。”
“还我。”
“不还。”他把耳坠握进掌心,“留个念想。以后上朝想你了,就摸摸它。”
“油嘴滑舌。”她伸手去抢,被他抓住手腕拉进怀里。
“夏夏,”他下巴搁在她肩上,看镜中两人倒影,“今天开心吗?”
她怔了怔,点头:“开心。”
“为什么开心?”
“因为…”她顿了顿,“因为你为我出头。因为你在那么多人面前,说我是你夫人。因为…你把我放在心里。”
他收紧手臂:“你一直在我心里。从最开始就是。”
她转身,面对他:“洛景修,我们这样…能维持多久?”
“一辈子。”他答得毫不犹豫,“不够就两辈子,三辈子,生生世世。”
“可朝堂凶险,人心叵测。今天得罪王御史,明天可能就有李御史,张御史…”
“来一个我收拾一个。”他打断她,“夏夏,我娶你,不是让你担惊受怕的。是让你站我身边,看我把这天下最好的一切,都捧到你面前。”
他眼神认真得让她心跳加速:“你信我吗?”
她看着他,良久,点头:“信。”
“那就够了。”他吻她额头,“有你这句信,刀山火海我也闯。”
两人相拥片刻,钟夏夏忽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你今早说‘新婚燕尔’…我们成亲都半年了。”
“半年怎了?”他理直气壮,“在我这儿,新婚期一百年。”
她笑出声:“那七老八十了还新婚?”
“嗯。”他点头,“八十岁我也要抱着你上朝,告诉满朝文武:看,这是我夫人,陪了我一辈子。”
想象那画面,钟夏夏眼眶发热。她抱住他:“洛景修,你要说话算话。”
“自然算话。”他轻拍她背,“我洛景修这辈子,就骗过你一次。以后不会了。”
她知道他说的是最初契约那事。那是两人互相算计,互相欺瞒。可现在…
“我原谅你了。”她轻声说。
他身体僵住,松开些看她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”她抬头,直视他眼睛,“我原谅你了。原谅你当初骗我,原谅你算计我。因为现在我知道,你是真的…爱我。”
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,却像惊雷炸在他耳边。洛景修眼眶骤然发红,他张了张嘴,没发出声音。只是用力抱紧她,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。
“夏夏…”他声音哽咽,“谢谢。”
“谢什么?”
“谢谢你肯爱我。”他闭上眼,“我这个满身血腥、满腹算计的人,配不上你。可你…还是肯爱我。”
她抚摸他后背:“不是你配不上我,是我们…天生一对。”
都是满身伤痕的人,都在黑暗里挣扎过。所以懂得彼此痛,珍惜彼此暖。
这世上,再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。
午后,钟夏夏在书房看账本。洛景修坐在对面,批阅公文。阳光透过窗棂,洒在两人身上,暖洋洋的。
忽然,他放下笔:“夏夏,过来。”
“怎么了?”她抬头。
“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她走过去,被他拉坐在腿上。他从案下抽屉拿出个木盒,打开。里面是一叠纸,最上面那张,写着“契约”二字。
钟夏夏心脏猛跳。那是他们最初的契约,约定合作报仇,事后和离。
“这个…”她声音发紧。
“撕了。”他说着,当真把那张契约撕成两半,四半,八半…直到变成碎片。然后拿起火折子,点燃。
火焰吞噬纸张,化作灰烬,落在铜盆里。
“从今往后,”他看着她眼睛,“没有契约,没有交易。只有洛景修爱钟夏夏,钟夏夏爱洛景修。就这么简单。”
她看着那盆灰烬,忽然笑了:“你就不怕我反悔?”
“怕。”他承认,“但我信你。就像你信我一样。”
她抱住他脖子,吻他。这个吻很轻,却带着千言万语。
吻完,她靠在他肩头:“洛景修。”
“嗯?”
“我们生个孩子吧。”
他浑身一震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”她抬起头,认真看他,“我们生个孩子。像你,或者像我。让他在这府里跑,让他喊我们爹娘。”
他盯着她,喉结滚动:“你…真想好了?”
“想好了。”她点头,“我想有个家,真正的家。有你,有孩子,热热闹闹的。”
他眼眶又红了,猛地抱住她:“好,好,我们生。生几个都行。”
“生两个就好。”她笑,“一儿一女。”
“听你的。”他吻她发顶,“都听你的。”
窗外传来鸟鸣,清脆悦耳。书房里,两人相拥,计划着未来。那些朝堂纷争,那些阴谋算计,在这一刻都远了。
他们只是寻常夫妻,商量着要几个孩子,取什么名字,怎样把日子过得更甜。
傍晚,王御史果然递了折子,弹劾洛景修“纵欲无度,有辱朝纲”。折子送到皇帝案头,皇帝看都没看,直接扔进火盆。
消息传回王府,钟夏夏正在绣荷包。听见侍女汇报,她挑眉:“陛下这是…站我们这边?”
洛景修在对面练字,头也不抬:“他敢不站?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他放下笔,走过来,抽走她手中荷包:“兵权,漕运,盐税…还有他几个弟弟谋反的证据。”
她愣住:“你…”
“不然你以为,他为什么忍我?”他勾唇,“这朝堂啊,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。是讲筹码。”
她看着他,忽然觉得,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更复杂,也更强大。
“怕吗?”他问。
“不怕。”她摇头,“有你护着,我什么都不怕。”
他笑了,把荷包还给她:“绣的什么?”
“鸳鸯。”她脸微红,“给你赔的。”
“鸳鸯好。”他拿起荷包仔细看,“成双成对,永不分离。”
夜里,那只荷包果然佩在了他腰间。两人躺在榻上,钟夏夏手指绕着荷包穗子玩。
“洛景修。”
“嗯?”
“你今天在朝堂上…真帅。”
他愣住,随即低笑:“现在才发现?”
“早就发现了。”她翻身趴在他胸口,“但今天特别帅。尤其是气王御史的时候,眉毛一挑,嘴角一勾,简直…祸国殃民。”
“祸国殃民?”他捏她脸,“我只祸你。”
“那你祸吧。”她闭上眼睛,“我乐意。”
他低头吻她,从额头到嘴唇,温柔缱绻。吻到动情时,她忽然想起什么:“等等。”
“嗯?”
“明天你还上朝吗?”
“上啊。”
“那…”她咬唇,“别太累。早点回来。”
他盯着她泛红脸颊,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。低笑:“好,早点回来。回来…继续祸你。”
她踢他一脚,却被他握住脚踝,拉进怀里。纱帐落下,遮住一室春光。
窗外月色正好,洒满庭院。这座曾充满算计的世子府,如今处处透着暖意。
因为这里有相爱的人,有即将到来的新生命,有他们共同经营的、热气腾腾的未来。
朝堂权臣,闺阁伴郎。
白日他在外厮杀,护她周全。夜里他归来,做她一人的伴郎。
这般日子,便是给个皇帝,也不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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