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屋内的油灯,灯芯“噼啪”一声轻响,火光跳跃,将墙壁上每个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不定。
山本信的脸色,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,青一阵白一阵。他带来的两名日本武士,则像是两尊被无形压力钉在原地的雕塑,额角隐隐有冷汗渗出。
林玄那句“让他来”,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家常琐事,却蕴含着一种颠覆一切的狂傲与自信。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叫嚣,而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的、不容置疑的宣告。
山本信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。他知道,再多言语上的交锋,都只会自取其辱。他对着林玄深深一躬,姿态依旧标准,但那份骨子里的倨傲,却已然荡然无存。
“林先生的话,我一定带到。三日后,码头见。”
说完,他不再停留,领着两名武士,近乎狼狈地退出了这间简陋的板房。那仓促的背影,与来时那份胜券在握的从容,判若两人。
门被重新关上,隔绝了屋外寒冷的夜风。
王大奎看着桌上那封纹丝未动的战书,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他嘴唇哆嗦着,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林……林爷,您……您这是何苦啊!在他们的地盘上,输了不过是丢面子。可在这码头上,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,您要是……”
他没敢说下去,但那未尽之意,谁都明白。
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比武了。林玄将战场设在码头,便将自己和整个码头所有中国工人的荣辱,都押在了这场对决之上。
只能胜,不能败!
林玄转过身,看着这个为他忧心忡忡的粗犷汉子,眼中闪过一丝温和。他走到桌边,拿起那封精美的战书,看也未看,便将其与桌上的那叠大洋一同推到了王大奎面前。
“王把头,这钱,拿着。给今天受伤的兄弟们看病,剩下的,就当这几天的酒肉钱,让大伙儿吃好喝好。”
王大奎愣住了:“林爷,这……这使不得!”
“拿着。”林玄的语气不重,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,“养足了精神,三日后,来看我……如何为我们中国人,在这天津卫的码头上,立下第一条规矩。”
他的话语,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,让王大奎那颗惶恐不安的心,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。他看着林玄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,不知为何,心中竟也升起了一股滚烫的豪情。
“好!”王大奎猛地一拍大腿,接过钱和战书,“林爷您放心!这三天,兄弟们就算不吃不喝,也给您把场子看好了!谁他娘的敢来捣乱,先从我王大奎的尸体上跨过去!”
他重重一抱拳,转身大步离去。他要将这个消息,将林玄的决定,告诉码头上的每一个中国兄弟。
……
消息,像一阵风,在短短一夜之间,刮遍了整个天津卫的底层社会。
一个在码头靠力气吃饭的无名小子,竟接下了日本大和武馆馆主“鬼手”伊藤诚的战书,并且,还将比武地点定在了海河码头!
这无疑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,激起了千层浪。
茶馆酒肆里,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将此事添油加醋,编成了“少年英雄怒打东洋人,海河畔约战日本宗师”的精彩段子,引来满堂喝彩。
苦力脚夫们奔走相告,将林玄视作了自家英雄,与人说起时,无不挺直了腰杆,眉飞色舞。
然而,在天津卫真正的武行圈子里,这件事引起的,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。
振威武馆内,刘震威听闻此事,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摔,发出一声脆响。
“狂妄!无知!”他怒声斥道,“伊藤诚的柔术关节技,阴狠毒辣,专破中原武学的刚猛路子。那小子不过是仗着几分蛮力,便不知天高地厚!竟敢应战?简直是自寻死路!”
一旁的张凯,脸上带着一丝快意的怨毒:“师父说的是!这小子被我们逐出师门,便想靠这种方式扬名,简直是痴心妄ahh想!等他被伊藤诚打断手脚,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天津卫待下去!”
其他的武馆,也大多是冷眼旁观,或是嗤之以鼻的态度。一个连师承都没有的“野路子”,也敢挑战成名已久的日本武馆馆主?在他们看来,这不仅是林玄个人的不自量力,更是丢了整个中国武林的脸。
外界的风风雨雨,林玄一概不知,也毫不在意。
从王大奎离开的那一刻起,他便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定境。
第一天,他没有练拳,没有站桩。只是盘膝静坐,调整着自己的呼吸。他将自己那化劲宗师的精神力,沉入到身体的每一寸角落,感受着气血的奔流,筋骨的鸣动。他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,将这具日益强韧的身体,调整到最完美、最和谐的状态。
第二天,他依旧静坐。但他的周身,却开始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气。他体内的气血,奔涌的速度越来越快,如同长江大河,冲刷着他身体的每一条经络。那座气血烘炉,已然被他催发到了极致。
第三天,天还未亮。林玄猛然睁开了双眼。
黑暗的房间里,他的双眸亮如寒星,仿佛有实质的电光在其中闪烁。他缓缓起身,来到屋外空地。
他没有拉开拳架,只是缓缓地,打出了一拳。
一记最简单的冲拳。
这一拳,没有风声,没有气爆,平平无奇,仿佛公园里晨练的老人。然而,在他拳锋前的空气,却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,发出一声细微的、如同布帛撕裂的“嘶”响。
三日静坐,他已将全身的精气神,尽数收敛,凝于一点。
不发则已,一发,便是石破天惊!
他收回拳头,抬头望向东方。那里,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,万丈金光,瞬间染红了天际。
决战之时,已至。
……
海河码头,人山人海。
数以千计的民众,将比武的那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。码头工人、小贩、学生、甚至还有闻讯而来的记者,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,等待着那历史性一刻的到来。
王大奎带着百十号最壮实的码头工人,手拉着手,组成了一道坚实的人墙,将比武的场地和人群隔离开来。他们一个个面色肃穆,眼神坚定,仿佛即将上战场的是他们自己。
人群的一侧,是泾渭分明的日本侨民。他们大多西装革履,神情倨傲,簇拥着数十名身穿黑色武道服的大和武馆弟子,正中一人,闭目端坐在一张椅子上。
那人身材不高,约莫四十岁年纪,面容削瘦,双颊微陷,但整个人却如同一座铁塔般,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鸷气息。他穿着一身洁白的武道服,双手放在膝上,十指修长,指节粗大,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。
他,便是“鬼手”伊藤诚。
“当……当……当……”
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了九下。
伊藤诚的双眼,豁然睁开!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阴冷,狠戾,如同黑夜里捕食的饿狼,让人不寒而栗。
他缓缓起身,目光扫过对面黑压压的中国人,嘴角泛起一抹残忍的冷笑。
就在这时,人群忽然分开一条道路。
一道身影,赤着上身,穿着一条粗布黑裤,光着脚,从人群中缓缓走出。
正是林玄。
他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实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那双眼睛,平静得像一潭千年古井,不起丝毫波澜。
万众瞩目之下,他一步步地,走向了那片决定荣辱与生死的战场中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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