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后，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及此事。
温珞柠又柔声对含珠吩咐道：
“去将帝姬抱来，给陛下瞧瞧，这孩子近日愈发活泼了。”
不过片刻，乳母便抱着一个裹在鹅黄色软绸绣福字纹襁褓中的小小人儿，走了进来。
小帝姬刚睡醒不久，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带着红扑扑的睡痕，见到顾聿修一点都也不怕生。
反而咿咿呀呀地挥动着小拳头，朝着父皇的方向，要抱抱。
顾聿修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，不自觉柔和了几分。
他平日政务繁忙，亲自与孩子相处、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并不多。
就比如大公主虽已快到了及笄的年纪，亭亭玉立，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太后宫中教养长大的。
与他这个父皇并不十分亲近。
“来，给父皇抱抱。”
他伸出手，用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女儿柔软的小身子。
语气是难得的温和。
嘉宁似乎觉得父亲的怀抱很新奇，仰着小脸，睁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，忽然咧开小嘴，露出一个纯真至极的笑容。
这一笑，如同春雪初融，瞬间暖化了帝王眉宇间惯有的冷峻。
顾聿修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，低声道：
“几日不见，这小家伙倒是重了些，精神头也足，眼睛亮晶晶的。”
温珞柠在一旁静静看着。
心中涌起一股暖流，这一刻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，只是一个看着女儿成长的普通父亲。
她轻声道：
“是啊，乳母说这孩子胃口好，睡得也安稳，甚少哭闹，是个省心的。”
眼看窗外天色渐暗，橘红色的晚霞染红了天际。
已近宫中传晚膳的时辰。
顾聿修丝毫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，依旧抱着女儿不愿撒手，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。
温珞柠便心下明了。
陛下今日，是要在霁月轩用晚膳了。
她虽与顾聿修一同用膳的次数不算多，但每次相处，她都细心观察，留意他的饮食偏好，也大致摸清了他的一些习惯。
陛下口味偏于清淡雅致，不喜过分油腻厚重和甜腻粘牙之物。
对食材的新鲜本味颇为讲究，注重养生之道。
于是，她唤来小福子，低声吩咐道：
“去尚食局传话，准备晚膳。
菜品务求清爽精致，烹调宜清淡，不必准备甜腻的点心或蜜饯。
另外，问问今日御膳房可有什么新鲜的时令菜蔬，比如春笋、荠菜之类，或是刚送来的河鲜。
若有，便精心做上一两道来。”
小福子连忙躬身应了声“嗻”，脚步轻快地退下传话去了。
如今的霁月轩，因着温珞柠晋位婕妤，圣眷优渥，又抚育着嘉宁公主。
在宫中的地位早已水涨船高。
远非昔日那个门庭冷落、需谨小慎微的常在居所可比。
即便是去往尚食局这等掌管着阖宫膳食、历来最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，霁月轩的宫人也无需再像从前那般看人脸色。
往往人还未到，尚食局上下便已得了风声。
从总管太监到下面跑腿的小火者，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，笑脸相迎，殷勤备至，生怕有丝毫怠慢。
各类时令鲜蔬、珍稀食材，但凡库里有好的，总会下意识地先给霁月轩留出一份。
这，便是圣宠所带来的，最直接，也最实在的好处。
不过，温珞柠也知道月盈则亏的道理。
早已严厉告诫过手底下的宫人，在外行走务必谦和谨慎，绝不可仗着主子得势便目中无人。
该打点的银钱一分不能少，该守的礼数更要周全。
力求处事圆融，不落人口实。
因此，当管事太监小福子提着食盒来到尚食局时，总管太监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，热络地寒暄道：
“哎哟，福公公您大驾光临，可是温婕妤要传晚膳？
巧了不是！
今日刚得了些极好的时鲜。
有通州快马送来的鲜掐尖的豌豆苗，还有初春第一批肥美的河虾仁，外加一小篓子才从西山温泉庄子上贡的顶花带刺的小黄瓜！
您看，给婕妤小主配几样可好？
最是爽口开胃不过了！”
小福子脸上也挂着和气的笑容，将食盒和一小锭银子一同递了过去，客气道：
“有劳公公费心惦记着。
我们婕妤吩咐了，晚膳口味务求清淡。
就依您方才说的，这豌豆苗清炒，河虾仁做成龙井虾仁，小黄瓜劳烦切细丝，用香醋麻油稍稍拌了便好。
再配一道火腿鲜笋汤，荤菜再添一道瑶柱，素菜再加个鸡油菌扒菜心......
凑足四荤四素八样即可。”
“好嘞！福公公放心，这龙井虾仁、清蒸鲥鱼都是考究功夫的菜，保管做得清鲜入味，又不失体面！”
总管太监接过食盒和银子，入手便知分量不轻，更加热切了几分。
一边应承着，一边随口问道：
“婕妤小主今日……可是有客来访？”
他心下琢磨，温婕妤平日里自个儿用膳，向来节俭。
多是两荤两素、一汤一饭便打发了。
今日陡然将菜量翻了一倍，选料明显更精细，规格也提了。
想必是有贵客临门。
小福子也没有瞒着，坦然道：
“陛下此刻正在霁月轩。”
这种事原本也瞒不住，陛下銮驾所至，多少双眼睛盯着，再者，陛下留在霁月轩用顿便饭，也并非需要遮掩的事。
透露出去，反而能让尚食局更加上心。
总管太监一听，神色顿时更加恭谨，腰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，连声道：
“福公公放心！
杂家亲自去盯着，保管做得妥妥帖帖，绝不敢耽误了婕妤小主和陛下用膳！”
说罢，忙不迭地转身，亲自去后厨寻那掌勺的御厨，再三强调是御前伺候，万万马虎不得。
小福子在尚食局偏厅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。
那边便已将四道荤菜、四道素菜并两份珍珠米饭烹制完毕，层层码放整齐。
“福公公，这食盒沉，路途也不近，要不要奴才派个得力的小子帮您拎回去？也省得您受累。”
总管太监献殷勤道。
小福子笑着摇了摇头，客气地拒绝：
“多谢公公好意，不劳烦各位了。
这点分量，我这身子骨还拎得动的，自己来就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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