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在上林苑这方天然图画中，赏花、听曲、闲谈。
不知不觉便消磨了大半日的悠闲时光。
直至暮色渐起，方才一同回到了乾清宫。
温珞柠依制陪皇帝用了晚膳。
膳后，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侍寝。
夜色深沉，乾清宫后殿的紫檀木蟠龙榻上，明黄色的鲛绡帐幔低垂。
温珞柠被帝王炽热的气息困在身下，承接着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情潮，直至被折腾得筋疲力尽，云鬓散乱，香汗淋漓。
好不容易等到身上之人餍足歇下，她几乎是立刻便陷入了昏沉的睡意之中。
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。
然而，就在她意识模糊、即将沉入梦乡之际，外间却传来了李综全匆忙的脚步，生生将她的睡意驱散了大半。
“陛下，翠微宫瑾贵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挽雪紧急来报。
说是……
说是贵嫔娘娘情况突然急转直下，太医诊过后，直言怕是……怕是熬不过今夜了……
娘娘弥留之际，心心念念，想求见陛下一面……”
温珞柠原本混沌的脑子嗡的一声。
瞬间清醒了过来，睡意全无。
瑾贵嫔自生下五公主后便一直缠绵病榻、便再未在人前露过面。
后宫中人虽早知其病体沉疴，恐难长久，但骤然听到熬不过今夜的消息，还是让温珞柠惊愕莫名。
她定了定神，撑着手臂从温暖的苏绣百子被中坐起身，侧头看向身旁的顾聿修。
借着帐外透进来的微弱烛光，她能看见皇帝的眉头已然蹙起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。
显然这个消息也让他心情沉重。
顾聿修察觉到她的动作，也转过头来，目光与她相遇，语气还算温和，安抚道：
“吵醒你了？
你且安心躺着歇息便是，朕需得去翠微宫看一看。
终究是……最后一面。”
温珞柠摇了摇头，麻利地掀被下床，一边摸索着寻找散落在床榻边脚踏上的衣物，一边说道：
“陛下既要去探视瑾贵嫔娘娘，嫔妾怎好独自留宿乾清宫？
嫔妾便随陛下一同出去，自行回霁月轩便是，也免得耽搁陛下时辰。”
深更半夜，皇帝离宫前往妃嫔处。
她若独自留在龙榻之上，于礼不合，也难免惹人闲话。
顾聿修见她态度坚决，便也不再劝阻。
扬声对外吩咐道：
“李综全，安排两个稳妥机灵的内监，好生送温婕妤回宫。”
他原本想过是否破例安排轿辇送她。
但转念一想，以温珞柠如今婕妤的位份，在宫中乘坐轿辇属于越矩。
她既然连乾清宫都不愿独自留下，定然更不愿授人以柄，行此僭越之事。
于是，他便将这话咽了回去，未曾提及。
温珞柠迅速穿好自己的宫装，又从侍立一旁的李综全手中接过皇帝常服，细心地替顾聿修穿戴起来。
当她为他系好腰带，伸手去取平日惯常佩戴的荷包时，动作却微微一顿。
那是一个深青色暗银线回纹的杭锦缎面荷包，上面辅以檀色与秋香色的丝线，绣着如意连云的纹样。
角落还以捻金线勾了一个‘宁’字的小篆。
正是当日她为了感谢陛下允许她把小皇子养到满月的赠礼。
顾聿修近来时常佩戴在身上。
然而此刻，温珞柠心中却生出几分迟疑。
陛下此去，是探视一位生命垂危、此刻正满怀对君王最后眷恋的妃嫔。
若腰间还明晃晃地戴着旁的嫔妃所赠之物。
落在弥留之际的瑾贵嫔眼中，或是被心思各异的宫人看去，是否会显得过于刺眼？
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轻声征询道：
“陛下……今日情形特殊，可否……暂且换一个荷包佩戴？”
顾聿修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捏着的那个熟悉的荷包，又看了看她带着些许谨慎的眼眸，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。
一旁侍候的李综全极有眼色，立刻捧上一个紫檀托盘。
里面放着几个备用的荷包，样式相对简洁。
温珞柠目光扫过，最终挑选了一个玄色暗纹锦缎荷包，上面用银线以极细的针法绣着几丛幽兰。
兰叶舒展，寓意清雅谦和。
想必瑾贵嫔看到了也不会吃心。
一切收拾妥当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暖意尚存的寝殿。
夜已深沉，子时的皇宫万籁俱寂。
唯有巡夜侍卫轻微的脚步声，偶尔打破这片宁静。
初春的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，让温珞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
乾清宫门外。
皇帝的明黄御辇早已备好，八名内监垂手静立一旁。
翠微宫与长杨宫并不在同一方向，两人在此处便需分道扬镳。
顾聿修踏上御辇前，回头又看了温珞柠一眼，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深沉难辨，再次嘱咐了一句：
“夜深露重，路上当心，回去便早些安置。”
“是，陛下也要保重龙体。”
温珞柠屈膝恭送。
御辇在一众太监侍卫的簇拥下，朝着翠微宫的方向缓缓行去，很快就消失在宫道拐角处的黑暗里。
温珞柠则在含玉和另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，转身走向回霁月轩的路。
夜色浓重，宫道两旁高大的宫墙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，将道路衬得愈发幽深漫长。
四周安静得可怕，除了他们三人轻而又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，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。
温珞柠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，心中不免有些发毛。
总觉得那暗影幢幢的墙角似有东西窥视。
好在宫道两旁，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一盏石制的宫灯。
昏黄的灯火虽不足以照亮整个宫道，却也勉强驱散了些许令人不安的浓黑。
一行人加快脚步。
一刻钟的时间便回到了位于长杨宫一隅的霁月轩。
宫门在身后轻轻合上，隔绝了外面深沉如墨的夜色与寂静。
温珞柠定了定神，从袖中取出两颗银锞子，递给随行护送的小太监，温言道：
“有劳两位公公深夜辛苦一趟，这点心意，请公公喝杯热茶暖暖身子。”
小太监受宠若惊，连声道谢。
温珞柠这才扶着迎上前来的小福子的手，缓步走进了寝殿。
殿内烛火通明，暖意融融。
熏笼里残存的安息香淡淡萦绕。
原本已经歇下的含珠听到动静，匆忙披了件外衫从里间走出。
一见是温珞柠回来，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：
“小主？
您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？
可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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