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过了七八日，就在后宫众人对五公主归宿的猜测渐渐平息之时，一道明黄的圣旨终于颁下，尘埃落定。
结果却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。
陛下竟将五公主指给了长杨宫的惇贵嫔抚养！
接旨之时，惇贵嫔跪在长杨宫正殿的冰凉石板上，听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宣读圣意，整个人都懵了。
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直到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将圣旨递到她手中，连声道贺，她才恍然回神。
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，让她激动得指尖都在微微颤抖。
先前温珞柠有孕时，她虽也暗自动过心思。
想着同住一宫，近水楼台，或许能沾些光，有机会亲近皇子，分得一丝半点的抚养之情。
但后来陛下金口玉言，直接将二皇子送到了仁寿宫太后娘娘处，她也只是遗憾了几天便很快释然了。
她心里清楚，宫里如今拢共就两位皇子，身份何等贵重，将来前程未可限量。
自当由最尊贵的太后亲自抚养，方能彰显其地位。
她若真得了抚养权，反倒是捧了个烫手山芋，不知要招来多少红眼与是非，终日提心吊胆，不得安宁。
这份清醒，是她在这深宫中浮沉多年，用眼泪和教训磨砺出来的。
可五公主不一样啊！
瑾贵嫔去世，宫里明明还有一位正经的姨母静婉仪在，再怎么论资排辈、讲亲疏远近，似乎也轮不到她这个并无血缘关系、且圣宠平平的妃嫔头上。
她年纪渐长，早已断了争宠的心思。
陛下念着旧日情分，给了她贵嫔的位份和相应的尊荣，让她能在这长杨宫偏安一隅，安稳度日，她内心已是知足常乐。
对于抚养孩子，承欢膝下这等天伦之乐，她早已不敢奢求，只当是命中无缘。
可万万没想到。
就在她几乎认命，准备守着这方宫苑、对着四角天空平静度过余生的时候，上天竟会赐下如此厚重的惊喜！
这怎能不让她感激涕零，欣喜若狂？
虽然阖宫皆知五公主先天不足，体弱多病，心智发育亦迟缓于常人，但惇贵嫔特意寻了机会，私下请教过太医院院判孙老大人。
得知只要精心调养，公主在寿数上并无大碍，只是智力恐难如常人，需多费心力引导陪伴。
但这对于惇贵嫔来说，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于她所求，从来不是借公主来博取圣宠或是谋求更高的位份。
她真心渴望的，不过是这漫长孤寂的深宫岁月里，能有个鲜活柔软的小生命相伴，让她空落落的心有个寄托。
让偌大却清冷的长杨宫能多些孩童的笑语和温度，能有一份实实在在的、温暖的牵挂罢了。
五公主这般情形，或许正需要她这样不求闻达、只愿付出耐心与温柔的养母。
欣喜激动之余，惇贵嫔也存了份谨慎。
她自己未曾生养过，缺乏照料婴孩的经验，生怕有丝毫疏忽。
而同住一宫的温婕妤，可是亲手将嘉宁公主从襁褓中的小团子养育成如今健康活泼、玉雪可爱的小人精。
其中心得经验，定然宝贵。
于是，她按捺住澎湃的心潮，立刻亲自清点库房，备下了一份显足诚意的厚礼，转身便带着宫女去了霁月轩。
准备诚心诚意地向温珞柠讨教养育孩子的种种窍门。
温珞柠闻讯迎至门口，见惇贵嫔眉眼间掩不住的喜色与忐忑，心中已是了然。
她含笑将人请进暖阁，吩咐含珠看茶。
惇贵嫔刚落座，便忍不住握住温珞柠的手，恳切道：
“好妹妹，不瞒你说，陛下将五公主托付给我抚养，本宫这心里……真是又欢喜，又惶恐得紧。
欢喜的是，往后这长杨宫正殿里，总算能有个小人儿的热乎气儿。
不再是我一个人对着空屋子。
惶恐的是，实在怕有哪里做得不周到。
五公主身子又比寻常孩子弱些，真怕有丝毫闪失，辜负了圣恩，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瑾贵嫔。”
她叹了口气，目光真诚地看向温珞柠。
“妹妹你将嘉宁养育得那般康健活泼，人见人爱，这其中定有无数细心周到之处，还望妹妹能不吝赐教，姐姐我感激不尽。”
温珞柠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，柔声道：
“娘娘快别这么说，这是陛下的恩典，也是您与公主的缘分。能得娘娘这般尽心，是公主的福气。”
她略一沉吟，便娓娓道来。
“其实嘉宁幼时体质也算不上顶好，常常有些小病小痛，最需在饮食冷暖这些细微处格外留意。
譬如饮食，幼孩脾胃娇弱，需得单独备膳，食材务求新鲜，烹煮务求软烂易克化。
牛乳、蛋羹虽是滋补的好东西，也需循序渐进，初次添加时量要少，仔细观察孩子食用后是否耐受，有无不适。
那些油腻甜腻的零嘴点心，更要严格节制，免得伤了脾胃，反而因小失大……”
暖阁内，茶香袅袅，温珞柠细致地分享着经验。
惇贵嫔凝神静听，不时点头询问，气氛格外融洽温馨。
“妹妹说得极是！
这些细微处的关窍，若非亲身养育过孩儿，外人岂能知晓得如此透彻？”
她轻轻叹了口气，语气里添了更多发自肺腑的感慨。
“听妹妹这般细细道来，本宫才更深切地体会到，为人父母者，要将一个稚嫩弱小的孩儿平安健康地抚养长大，是何等不易？
需要耗费多少心血，倾注多少日夜的牵挂。
尤其……是在咱们这步步惊心的深宫里，更是难上加难。”
“娘娘这般思虑，正是慈母心肠的自然流露，才会如此患得患失，唯恐有负所托。”
温珞柠柔声接话，将一盏刚沏好的清茶轻轻推至惇贵嫔面前。
茶香氤氲，似乎也带来几分安抚。
“初次抚养孩子，有此心情再正常不过。
但娘娘的品性温良、待人宽和、行事耐心，陛下和太后娘娘都是瞧在眼里的。
将公主托付给您，正是看中了您的稳重与慈心，您切莫过于自谦了。”
她这番话本是出于宽慰。
却无意中触动了惇贵嫔心中另一番深藏的思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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