枪声像爆豆一样砸在耳膜上，每一响都震得心腔发颤。灼热的弹壳蹦跳着擦过我的脸颊，留下火辣辣的疼。
世界在轰鸣中扭曲、旋转，我像根木头般僵在原地，眼睁睁看着死亡的火线泼洒而来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攥住我战术背心的肩带，一股蛮横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向后扯去！
几乎就在我后背撞上墙面的同时，刚才我站立的那片土地，被一串重机枪子弹狂暴地犁开，泥土和碎屑飞溅起半人多高。
只差半秒，我就……
“林雨晴！你他妈的不要命了！”老炮叔的吼声像炸雷，几乎要压过战场上的爆炸轰鸣。
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极度愤怒和惊惧而涨得通红，汗水混着黑绿的迷彩油，在那一道道深得能夹住烟卷的皱纹里淌成了小河。
可他那双眼睛，却像两把烧红的刺刀，死死钉着我，那里面翻滚着后怕和暴怒。
他把我死死按在墙后，自己却有大半个肩膀暴露在实心掩护之外，弹片和流弹咻咻地擦过他的身侧。
我背靠着冰冷的断墙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心脏疯狂擂动着，几乎要撞碎胸骨跃出来。
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救的感激，瞬间被更汹涌的愧疚淹没。
我又成了累赘，又让队友们为了我置身险境。
“对…不起，炮叔…我…” 声音卡在喉咙里，带着喘息。
“闭嘴！喘匀了气再说！” 他粗暴地打断，眼神却在我脸上迅速扫过，确认我没有受伤。确认完毕后，那刀锋般的目光立刻又锐利地投向战场。“欠揍的丫头，回去再收拾你！”
就在这时，杨锐冷静的声音透过单兵通讯器传来，像一只镇定剂：“左侧九点钟方向！重机枪！影子，找机会敲掉它！大牛，烟雾弹掩护！”
这指令清晰而致命。
砰！
几乎没有任何间隔，一声极其干脆、独特的狙击步枪声，从我们侧后方的高点响起。对面那挺嚣张的重机枪应声哑火。
是影子！那个总是沉默地待在阴影里，像岩石一样冰冷的战友，又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刻，用最简洁精准的方式，为我们撕开了一道生路。
“收到！看俺的！”大牛的吼声紧接着传来，一颗烟雾弹划出完美的抛物线，精准地落在我们前方几十十米处的空地上。
“噗”的一声，浓密的白色烟雾迅速升腾、弥漫，暂时遮蔽了敌人的视线。
战场上的压力骤然一轻。
老炮叔这才缩回身子，后背重重靠上断墙，狠狠吐了口带泥的唾沫，转头瞪着我，那目光依旧严厉，可语气却缓和了不少，带着一种粗粝的沙哑：
“丫头，打仗不是靠愣头青的勇气！枪子儿不认人！你得活着！我们是一个整体，少一个都不行！”
他的话像重锤敲在我心上。是的，我们是一个整体。
我刚才的冒进，差点害了整个小队。
就在这时，杨锐从侧翼的一个弹坑后敏捷地翻滚过来，动作干净利落，带起一阵硝烟。
他迅速扫视，确认我和老炮叔都只是狼狈，并无大碍。他抬手，不是责备，而是用力拍了拍我的头盔，发出“哐”一声轻响。
“没事了，雨晴。”他的声音沉稳有力，眼神里没有丝毫怪罪，只有沉静的关切和毫无保留的信任，“调整呼吸，跟紧我们。听着，你很重要，我们需要你打开缺口。”
他的信任比任何责备都让我难受，也更让我振奋。我咬紧下唇，用力地点头，握紧了手中的步枪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可我狂跳的心脏却在这种坚定的承诺中，渐渐找回了平稳的节奏。
短暂的战斗间隙，我们五人重新聚集在这片残垣断壁的临时安全区。硝烟味刺鼻，但彼此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镇定剂。
老炮叔在自己的弹挂袋里摸出了个水壶，拧开壶盖，自己没喝，第一个递到了我面前。
“喝口水，压压惊。”
我接过来，抿了一小口。清水带着一丝不锈钢的专属金属味滑过干得发痛的喉咙。我将水壶递还给他。
老炮叔仰起头，灌下去一大口。然后，他顺手将水壶递给了旁边的杨锐。杨锐喝过传给大牛，最后水壶到了影子手里。他默默喝了一口，又默默递回给老炮叔。
壶里的水本就不多，经过这么一轮传递，更是所剩无几。可这水壶在五个人手中转了一圈，那份分享的意味，却比任何玉液琼浆都更能滋润干涸的喉咙和紧绷欲裂的神经。
没有言语，但这个简单的动作，就是生死之交的诠释。
大牛一边给机枪更换弹链，一边说：“怕个球！刚才要不是影子手快，俺就拿炸药包丢过去，直接给那龟孙机枪端了！”他粗壮的手臂动作麻利地将弹链卡入枪膛，发出清脆的“咔嚓”声，语气里带着点不甘，又混着对战友的绝对信赖。
影子没有说话，只是极轻地拉了下枪栓，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械摩擦声，然后低头，用指腹仔细而专注地擦拭着高倍狙击镜上的浮尘。
老炮叔听着，咧嘴笑了，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，眼角的皱纹也挤成了深深的沟壑：“妈的，跟你们这帮愣头青小子一起打仗，天天提心吊胆，真闹心！”他话锋一转，声音里却透出一股豪迈，“但也真他娘的痛快！过瘾！”
杨锐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，但他很快收敛，低头看了看腕表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，扫过我们每一张沾满硝烟和汗水的脸。
“休息两分钟。调整状态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信号塔就在前面，最后一道防线，肯定是块硬骨头。都给我记死了，接下来的每一步，信任彼此的判断，跟上彼此的动作，我们是一个整体！”
“同生共死！”老炮叔低吼一声，率先将那只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拳头伸到了中央。
“同生共死！”大牛几乎同时响应，他那砂锅般大的拳头带着风声，重重砸在老炮叔的拳头上，沉稳有力。
杨锐没有说话，只是将自己的拳头稳稳地覆盖上去，代表着指挥官的决心与托付。
我看着那三只叠在一起的、象征着力量与誓言的手，胸腔里那股因后怕而生的寒意被一股更汹涌的热流彻底冲散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将自己坚定的拳头，紧紧贴了上去，感受到了来自他们手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。
最后，影子那总是带着一丝微凉、指节分明的手，也沉默地从阴影中伸出，郑重地覆在了最上方。
五只截然不同的手，带着不同的温度、不同的伤疤、承担着不同的职责，此刻却紧密地叠合在一起，仿佛凝聚成了钢铁般的意志，成了一股无可摧毁的力量。
信任，在这弥漫的硝烟中淬炼得如钻石般坚固。
热血，在每一个人的胸腔里奔涌激荡。
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，那里有决绝，有无畏，有对战友毫无保留的信赖。
无需任何口号，在杨锐一个简短的手势下，我们同时转身，猛然冲出了残破的掩体，向着那座伫立在废墟尽头、决定着成败的信号塔，也向着未知却必须共同面对的结局，发起了最后的、义无反顾的冲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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