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远勉强站稳了身子。
坚实的地面触感，对于晃荡了两天的他来说，宛如天赐。
他侧头看向林志天。
赵远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同。
小家伙似乎又长高了一点。
原本刚到脚踝的裤腿，此刻竟短了一小截，露出了少年纤细的脚踝。
赵远心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，伸手想揉林志天的脑袋。
但他的手刚伸过去，林志天就下意识地想躲开，而下一刻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，悄悄把头扭了回来。
赵远的手在距离他头顶几寸的地方停住，微不可察地笑了笑，没有落下，而是顺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。
“走吧，阿天，咱们先去找护法说的那个地方。”
时光，总在不经意间，推着孩子快快长大。
四周，星澜郡的云帆港喧嚣而鲜活。
小贩的叫卖声，缆绳的吱呀声，远处铁匠铺隐约的叮当声，交织成一片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鱼腥，潮湿木料与海水的味道。
与高悬天际、缥缈如仙境的凌峰郡云帆港截然不同。
这里更接地气，也更……龙蛇混杂。
赵远心想，这地方看着就容易被顺手牵羊。
赵远刚想打量一下方向，一群人便嗡地一下围了上来。
“客官！客官！刚下船吧？”
“要去哪儿啊？小的给您领路！保准价格公道！”
那一张张堆着笑的脸，热情得有些过分，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精明。
显然是港口常见的那类揽客车夫，眼神锐利得像是在寻找猎物。
一个皮肤黝黑，牙齿却异常洁白的汉子尤其积极，挤到了最前面。
“两位爷，第一次来沧龙港吧？”
他搓着手，眼睛在赵远和林志天身上滴溜溜地转。
“要不要坐咱家的‘踏浪驹’？保证又快又稳，一日千里，眨眼就到城中心！”
赵远挑了挑眉。
他瞥了一眼那汉子身后。
一辆破旧的木板车，拉车的是一匹毛色黯淡、瘦骨嶙峋，看着就精神不济的怪马。
那“踏浪驹”垂头丧气，仿佛一阵大点的风就能把它吹散架。
“日行千里？”
赵远脸上带着笑，语气却平淡。
“你这追风兽，莫不是顺风才能跑，逆风就得散架？”
那油滑车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。
“就是就是！别听他的！”
另一个瘦高个挤上前来，唾沫横飞。
“他的‘踏浪驹’就是几匹凡马，跑起来颠死人！坐我的‘海蛟舆’，那才叫享受！海兽皮做的座椅，灵木雕的车身，包您满意！”
“我呸！你的‘海蛟舆’？不就是头拉车的老海牛吗？慢得像乌龟爬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！想打架是不是！”
眼看这群车夫就要为抢客源当场干起来，赵远只觉得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“不必了，我们自己走走。”
赵远摆了摆手，拉着林志天，绕过这群还在争吵不休的车夫，朝着港口内陆方向走去。
林志天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吹胡子瞪眼的车夫，小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他们要去寻一位“商贩”，这是他们的接头人。
而玄云护法给的接头地点，在港口附近一个名为“听潮集”的集市。
据说那里鱼龙混杂，汇聚了各方商贩，也是消息灵通之地。
穿过几条略显湿滑的石板路，鼎沸的人声与各种奇特的香气便扑面而来。
眼前的集市依着一道弯月形的海湾而建，摊位一个挨着一个，一眼望不到头。
有的摊位上摆满了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矿石与海中珍宝。
有的则挂着奇形怪状的兽皮与风干的海产，散发着浓郁的腥咸味。
还有的售卖着各种符箓、丹药，甚至是不知名的古旧器物。
空气中弥漫着海盐、鱼腥、药草、香料混合的复杂气味。
行走在集市中的人，大多佩戴着长剑，眉宇间带着一股属于剑修的凌厉。
其中不乏一些与赵远年纪相仿的年轻人，修为也多在筑基上下，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与闯荡的渴望。
赵远拉着林志天，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摊位，一边在心中默念玄云护法告知的暗号。
那暗号有些古怪，是一句关于“云深不知处，涛声依旧否”的问话。
他走到一个贩卖海图的摊位前，那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，正闭目养神。
“老丈，请问这海图，可有去往‘云深之处’的？”
赵远试探着问道。
老者眼皮都没抬一下，声音嘶哑。
“小友说笑了，老朽这只有近海图，‘云深之处’，那是龙王爷待的地方，去不得，去不得。”
看来不是。
赵远也不气馁，又转向旁边一个售卖风干海兽肉的摊位。
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，正用一把大砍刀费力地分割着一块巨大的肉干。
“大姐，这肉闻着挺香，不知可能送到‘涛声依旧’的老地方？”
妇人抬头，用油腻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，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黄牙。
“小哥儿真会开玩笑，我这肉啊，只在听潮集卖，可送不了那么远。”
也不是。
赵远带着林志天，不急不躁，继续在集市中闲逛，看似随意地与摊主们搭话。
就在他向一个卖贝壳饰品的小贩询问，能否将“云深之处的思念，寄给涛声依旧的故人”时，旁边传来了几个年轻修士的谈话声，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“听说了吗？最近东海不太平，变异海兽越来越多了！”
一个穿着灰色劲装，背负长剑的年轻男子压低声音说道。
“可不是嘛！据说夜里时常能听到深海传来恐怖的妖兽嘶吼，还有宋家弟子御剑时的龙吟声，激烈得很！”
另一个稍胖些的修士接口道，脸上带着一丝后怕。
“宋家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，我听说，他们为了应对暴增的变异海兽，都有意增收非宋家的外族弟子了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宋家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，肯收外人？”
“千真万确！不过要求也高，必须得是炼气后期的剑修才有资格报名！据说已经有不少外地来的年轻剑修，都聚集到沧龙港，想碰碰运气呢！”
“听说，比试就在20天后！”
炼气后期？
赵远心中一动。
玄云护法说，悬剑宗会在三个半月后，来宋家招募弟子。
若想让林志天搭上这条线，最好的办法，自然是让林志天名正言顺地成为“宋家弟子”。
可这炼气后期的门槛……
赵远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志天。
唤出系统面板，他能看到林志天的具体属性面板。
【天命之子——林志天】
【境界：炼气四重（中期）】
【亲和元素：火】
小家伙如今只是炼气四重，距离炼气后期的门槛“七重”，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。
20天的时间，太紧迫了。
除非林志天这小子又遇到了什么奇遇。
看来还是要听听接头人那里有什么办法。
赵远刚想同林志天说些什么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“你这奸商！这破珠子也敢卖一百灵石？你怎么不去抢！”
一个尖细的嗓音，带着十足的火气，在嘈杂的集市中格外刺耳。
赵远与林志天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卖各色矿石珠串的摊位前，一个身形瘦小的黑衣修士，正指着摊主的鼻子破口大骂。
那摊主却是个身材魁梧，满脸横肉的壮汉，脖子上戴着一串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珠子，闻言也不生气，反而嘿嘿一笑。
“客官，话可不能这么说！我这‘墨蛟泪’，可是采自深海千年墨蛟的巢穴，每一颗都蕴含着精纯的水系灵力，一百下品灵石，已经是跳楼吐血价了！”
“呸！还‘墨蛟泪’？我看就是几颗普通的黑石蛋子染了色！你当我三岁小孩好骗？”
黑衣修士气得跳脚，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壮汉摊主的脸上。
“你要是能证明这是真的‘墨蛟泪’，别说一百，就是两百灵石，小爷也买了！”
壮汉摊主摸了摸下巴，眼珠子一转，似乎在想什么主意。
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，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。
赵远也饶有兴致地拉着林志天，准备看看这出戏怎么收场。
就在这时，那壮汉摊主忽然清了清嗓子，朗声道。
“诸位，诸位静一静！这位小哥既然不信，那我就让他开开眼！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，最后落在了赵远和林志天的身上，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。
“云深不知处。”
壮汉摊主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赵远耳中。
赵远心中一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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