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日这是吹得什么风,许府门口怎有这么多人?”
“自许大人失踪后,许小娘子便关门闭户,遣散仆从,这些家丁打扮的人,是何身份呐?”
“哎哟,你们可曾瞧见方才进门的那位郎君,便是身着靛蓝绣银纹锦袍的那一个,那小脸儿当真是俊俏得很!莫不是来提亲的吧?”
“你当真是糊涂了,许小娘子早已与张家长子张临几个月前便订了亲,如今怎还会有人来提亲?一女二嫁,许家可是要吃官司的!”
“嗳,你方才说得那位俊俏郎君好眼熟啊!”
……
道旁百姓皆伸长了脖子,朝府中眺望着,口中议论纷纷。
许鸣玉一袭青色长裙,外罩黄罗大袖衫,发髻上珠钗伶仃,她只身站在院中,冷眼看着自己的“未婚夫婿”缓步绕过影壁,朝自己走来。
许怀山在兰县任上失踪的消息传回淮县已有两月之久,自此张临连面儿都未曾露过一个,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。
今日这么大的阵仗,活似唯恐淮县百姓不知他,是来退亲的!
张临察觉许鸣玉的视线,他脚步一顿,却尤不敢抬头看她。
他朝着身侧冰人低语了句什么,冰人点头应下,随即快步上前,向许鸣玉递还定亲之时的信物及庚帖。
冰人笑得殷勤:“许小娘子,张家郎君深以为,他资质平庸,配不上你这样贤惠能干的小娘子,故而不愿高攀。此事本该由张家与令尊商议,但令尊如今......故而张家长辈便让张家郎君登门与你说清楚。所幸你二人未曾成亲,及时止损尚且不晚。这信物与庚帖,你且收好。”
这桩婚事,本就是许怀山为她择定,张临学问不错,去年考中了秀才,是个上进的。
定亲之前她并未见过张临,定亲后不久,许怀山便在任上失踪,张临更未再露过面,他二人之间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。
许鸣玉闻言,心下极为平静,她伸手接过装着信物的锦盒,里头装着的,是及笄之时,母亲替她打的金簪。
许怀山为官清廉,俸禄不丰,加上还时常接济百姓与许鸣玉的小书院,便是这支金簪也是攒了许久的银钱,才能买得起的。
金簪贵重,除了及笄礼那一日,许鸣玉再未戴过。
直到定亲那日,作为信物送给张临。
她打开锦盒仔细查验了一番,见确实是自己那支金簪无误,便将锦盒递给了身后的春樱:“替我收好。”
春樱狠狠瞪了张临一眼,将锦盒牢牢握在手中。
许鸣玉看向冰人手中的那张庚帖,大红色的纸,瞧着倒是喜庆得很。庚帖上,墨迹已干,那句“青山为证,绿水为凭”,乃是张临亲手所写。
他一手字写得极好,许怀山自诩能见字识人,如今看来也是少有的看走了眼了。
许鸣玉将庚帖接下,冰人见她倒不似旁的女子,被退了亲后便六神无主、寻死觅活,心下刚松了口气。
正要说些什么话来缓和下当下的氛围,刚挽起个笑,便见许鸣玉利落横过那张大红的庚帖,指尖一动,脆弱的纸顿时被撕成两半。
庚帖之上,双方名姓自此金钗银河,遥不可及。
惯是能言善辩的冰人,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。
不远处的张临亦是有些震惊。
许鸣玉将写着他名姓的那一半随意扔去一旁,随即从腰间扯下那枚玉佩扔进冰人怀中。她看向张临:“今日退还信物,撕毁庚帖,你我二人,便再无瓜葛。”
冰人忙不迭点头:“是是是,自此小娘子与郎君,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”
“如此才好,”许鸣玉指着院中整齐摆放着的聘礼:“这些东西,还请你拿回去。”
张临面上有些难堪,他故作大方道:“此次退亲,由我提起,于你声名有碍,这些便当作我张家的补偿,你且收下吧。”
“用不着,”许鸣玉站在院中,脊背笔直,她斜睨了张临一眼:“这些东西补偿我的名声是假,补偿你的愧疚是真。”
张临一噎。
冰人忙在中间打着圆场:“小娘子,大齐有律,倘若是男方悔婚,女方可不退还聘礼。何况张家郎君却有弥补之心......”
“不必,”许鸣玉嗤笑一声:“张家郎君还是拿回去,日后去求娶那位郑小娘子,还便宜些。”
张临不料她知道自己的心思,且在人前丝毫不留余地,顿时面红耳赤。
“说什么唯恐配不上我,如此冠冕堂皇,你不过是见家父不知所踪,转头攀上了更好的姻缘罢了。”许鸣玉懒得看他,她低头理了理衣袖,袖口处沾染了些墨迹,她不以为意,只正色道:“家父从前对你称赞有加,夸你字如其人一般周正,如今看来,确实是他识人不清。”
张临被如此奚落,是面子里子都未能保住,他心中气极,开始口不择言道:“许鸣玉,你何必出口伤人,你当我为何悔婚?你整日在外抛头露面,为那座什劳子女子书院奔走,你瞧瞧你浑身上下,哪有半分闺秀的模样?”
说完,他尤觉不够,大着胆子走近些:“郑小娘子温婉贤淑,比起你不知好上多少倍,天下男子皆知该如何择选!”
春樱见他越说越过分,上前一步挡在许鸣玉身前,一手叉腰,泼辣骂道:“你再说一遍,小心我撕烂你的嘴!”
张临尤不解气,他梗着脖子:“我.....我何曾说错?”
春樱见他还不住嘴,撸起袖子拿起一旁的扫帚便打:“是你毁约在先,竟还怪上我家小娘子了?当日你登门求见许大人之时,可不是这副嘴脸!”
张临与冰人何曾料到今日这个阵仗,见状纷纷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去。
围观的路人朝里张望着,碍于影壁,是什么都未曾瞧清,正当好奇。
抬眼便瞧见张临与冰人被春樱打出门来,便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起了热闹。
许鸣玉紧跟着走了出来,抬手便将那些聘礼扔出府门,红色的包裹中,布匹烛台等物件散落一地,恰如张临此刻分崩离析的面子。
许鸣玉站在台阶上,居高临下道:“院中还有,倘若你今日不拿回去,明日我便敲锣打鼓将之送回张家,想来日后去郑家下聘,也是用得上的。”
“郑家?”
“难怪张家要退亲,原来是攀上了郑家!”
“女子高嫁倒是常见,这男子竟也要攀高枝儿?”
......
路人议论纷纷,张临的心思被戳破,已然无地自容。
春樱用扫帚撑着地,胸脯不断起伏,口中气喘吁吁:“还不快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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