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宴那条信息之后，日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。林晚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，学校、武馆、图书馆，三点一线，规律得近乎刻板。她没有再试图联系顾宴，顾宴也如同人间蒸发，再无声息。只有偶尔在武馆附近瞥见沈浩那辆熟悉的车，或者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，才提醒着她，那场风暴并未远离，只是暂时潜伏。
她脖颈上那条领带被仔细收好，藏在抽屉最深处，像一枚沉默的勋章，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。她没有再动那个U盘，也没有再去碰那粒药片，仿佛真的听从了顾宴的警告，将一切都“忘得一干二净”。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，有些东西一旦见过，就无法真正抹去。那些关于cm-7、关于耐药性、关于顾宴失控画面的记忆，如同暗流，在她心底深处无声地涌动。她变得更加沉默，眼神里属于少女的懵懂褪去，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审视。
期末考试临近，她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复习中，用繁重的课业填满所有时间，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，也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个可能的、远离这一切的未来——考上外地的好大学。
这天下午，她正在图书馆僻静的角落里埋头演算一道复杂的物理题，一个身影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。她以为是哪个同样来复习的同学，并未在意，直到对方轻轻敲了敲桌面。
林晚抬起头，看到对面坐着的人时，瞳孔猛地一缩，握着笔的手指瞬间收紧。
不是顾宴。
是那个在晚宴上出现过、气质干练的年轻女子——顾宴的私人助理，或者说，是他母亲那边的人？林晚记得，沈浩似乎称呼她为“秦助理”。
秦助理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，妆容精致，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，眼神却锐利如刀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晚，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。
“林晚同学，打扰了。”秦助理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，干练而缺乏温度，“有点事情，想和你谈谈。”
林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，全身进入戒备状态。顾夫人那边的人？她们还是找上门来了。是因为晚宴上的事情？还是因为那条领带？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秦助理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从随身的名牌手包里拿出一个轻薄的信封，推到林晚面前。不是支票，看起来像是几张照片。
“先看看这个。”秦助理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。
林晚迟疑着，拿起信封，抽出里面的东西。果然是照片，而且拍摄角度刁钻，画面内容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——是那天在安全屋外，顾宴因为药物副作用失控，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画面！虽然因为角度和光线，面容不算特别清晰，但两人纠缠的姿势和顾宴那明显不正常的状态，足以引人遐想，也足以成为致命的把柄！
拍照的人，显然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安全屋！
“你们……”林晚猛地抬头，看向秦助理，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寒意。是顾夫人？她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她？！
“别激动，林晚同学。”秦助理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，语气依旧平稳，“夫人只是想提醒你，有些界限，一旦越过，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。宴少爷的情况……很特殊，也很敏感。任何不必要的‘亲近’和‘知情’，都可能给他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，甚至……危险。”
她刻意加重了“亲近”和“知情”两个词，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苍白的脸。
“这些照片如果流传出去，对宴少爷的声音，对顾氏集团的股价，会有什么影响，想必你也能猜到。”秦助理慢条斯理地说道，“夫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。所以，她给你两个选择。”
秦助理身体微微前倾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：“第一，拿着之前那张支票，彻底消失，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南城，也不要再与宴少爷有任何形式的联系。这些照片的底片会当着你的面销毁。”
林晚紧紧攥着那几张照片，指尖因为用力而颤抖。又是这一套！用钱和威胁来让她滚蛋！
“第二呢？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地问。
秦助理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似乎没料到她会问第二个选择。她重新坐直身体，审视着林晚，缓缓说道：“第二，你可以继续留在南城，甚至……可以继续待在宴少爷‘允许’的范围内。”
林晚蹙眉，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“但是，”秦助理话锋一转，眼神变得锐利，“你需要成为夫人的‘眼睛’和‘耳朵’。”
林晚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随时向夫人汇报宴少爷的身体状况，情绪变化，以及……他接触的任何人，处理的任何异常事务。”秦助理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，“尤其是，关于那种‘药’的事情。任何蛛丝马迹，都要第一时间告知夫人。”
林晚彻底明白了。顾夫人不仅要驱逐她，更想利用她，反过来监控自己的儿子！因为她可能是目前除了医生之外，唯一近距离接触过顾宴失控状态、并且似乎能被他“容忍”存在的外人！
好一招一石二鸟！既清除了潜在威胁，又安插了一个难以被察觉的眼线！
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席卷了林晚。他们母子之间的斗争，竟然要将她这个无辜被卷入者，变成互相倾轧的工具？
“怎么样？考虑一下？”秦助理看着沉默不语的林晚，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，“第一个选择，你能得到一笔足够你和你爷爷安稳度日的财富。第二个选择……虽然风险大一些，但或许，你能离你想靠近的人……更近一点，不是吗？”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和嘲讽。
林晚低着头，看着手中那几张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照片。照片里顾宴脆弱而痛苦的样子，和她记忆中那个冰冷强势的他形成了残酷的对比。
答应第一个选择，她可以拿着钱，带着爷爷远走高飞，彻底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漩涡，过上平静的生活。这是最理智、最安全的选择。
答应第二个选择，意味着她将彻底沦为顾夫人的棋子，背叛那个虽然对她恶劣、却也曾在危险中庇护过她的顾宴，并且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。但……她也可能借此机会，了解到更多关于顾宴病情的真相，甚至……或许能帮到他？
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她为什么要帮他？他那样对她，威胁她，利用她……
可是，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苍白的脸，他手背上的血，他沉睡时紧蹙的眉头，还有他嘶哑着让她“滚”时，眼底那一闪而逝的……脆弱。
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。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，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，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而混乱的内心。
秦助理耐心地等待着，像一只等待猎物做出选择的蜘蛛。
许久，林晚缓缓抬起头，迎上秦助理那审视的目光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。
她将手中的照片，轻轻放回了信封里，然后，将信封推回到了秦助理面前。
“我哪个都不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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