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望月亭,不过是三根柱子支起的破茅草棚,四面透风,山风刮得棚顶茅草“哗哗”响。张玄远盘腿坐在那口废弃枯井旁的乱石堆里,屁股被冷硬的石头硌得生疼。
他屏住呼吸,死死盯着井口那层似有若无的白雾。
下一秒,一股阴冷潮湿的灵气猛地窜入尾椎,像是吞了满口冰碴子。
“就是现在!”
张玄远咬紧牙关,引导这股并不温驯的灵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。
这就是那半卷残经里记载的法门,粗暴,不讲道理,但是管用。
体内那道卡了他五年的关隘,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记。
嗡的一声。
耳膜鼓胀,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。
紧接着,胸口郁结的那口浊气顺着喉咙喷薄而出。
并没有传说中金光万丈的特效,只有两缕极淡的紫青色烟气从他头顶袅袅升起,还没等飘到亭子顶上,就被山风扯得粉碎。
成了。练气七层。
张玄远甚至没敢大口喘气,第一时间压下心头涌起的那股狂喜。
那喜悦太危险,像裹着蜜糖的砒霜,这时候稍微心神失守,刚拓宽的经脉就能被乱窜的灵力绞成烂泥。
他缓缓吐纳,强行把躁动的气血按回丹田,直到指尖不再因为充血而微微颤抖。
这具身体太差了,稍微猛一点的灵力冲刷都像是受刑。
待气息彻底平复,张玄远才慢慢睁开眼。
这一睁眼,就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。
那人站在枯井三步开外,身上那件代表长老身份的灰袍子却沾着泥点,袖口磨得起毛,那是常年在这个位置背手踱步磨出来的。
十七叔,张孟川。
家族里现在唯一的筑基修士,也是张家这艘破船最后的压舱石。
张玄远正要起身行礼,却见张孟川摆了摆手。
老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张玄远头顶尚未散尽的最后一丝紫气,枯树皮般的脸上,那原本浑浊的眼珠子里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苗,亮得吓人。
“紫气东来……好小子。”张孟川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老三说你只会偷懒耍滑,没想到你却在这个鬼地方破了境。练气七层,二十岁不到的练气七层,放在五十年前,也是家族核心弟子的苗子。”
那簇火苗越烧越旺,仿佛透过张玄远单薄的肩膀,看到了张家早已坍塌的中兴希望。
张玄远心里却没由来地一沉。
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。
前世那是项目经理把不可能完成的KpI压在他头上时的眼神,那是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一个过河卒子身上的眼神。
“十七叔过奖了。”张玄远垂下眼皮,伸手拍了拍道袍下摆的尘土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早饭没吃饱,“破了七层又如何?再往上是练气大圆满,再往上是筑基。没有筑基丹,也就是个比凡人多活几十年的蝼蚁。”
那簇火苗在张孟川眼里瞬间熄灭。
老人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,挺直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。
是啊,筑基丹。
市面上一颗下品筑基丹都要四万灵石,还要看大宗门的脸色才有的买。
现在的张家,别说四万,掏空库房连四百灵石都凑得费劲。
现实冰冷得像这山风,没有任何热血漫里的奇迹。
张孟川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两句勉励的话,最后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。
他转过身,背对着张玄远看向山下那些荒废了大半的灵田,山风吹得他宽大的袍子猎猎作响,显得里面那具身躯格外干瘦。
“你说得对,咱们没钱。”张孟川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,听不出喜怒,“既然你破了境,有些事也就不用再把你当孩子护着了。”
张玄远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山下的铺子出了点状况,老三闹着要分产,外面的野狗闻着味儿都想来咬一口。”张孟川没有回头,语气从刚才的颓丧转为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,那是作为家族执事不得不戴上的面具,“原本想着让你在山上多清修两年,现在看来……不行了。”
张玄远站在原地,看着老人佝偻却依然试图撑起架子的背影。
果然,这一关是怎么都躲不掉的。
“收拾一下。”张孟川转过身,目光重新变得古井无波,那是一种被生活锤炼到麻木的平静,“明日一早,你下山。接手那间铺子。”
没有商量,只有命令。
张玄远感觉肩膀上一沉,像是有一口无形的黑锅,结结实实地扣了下来。
刚刚突破带来的那点轻盈感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社畜感。
他沉默了片刻,没有争辩,只是深深低下头去。
“弟子遵命。”
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:品书中文(m.pinshuzw.com)张玄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