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本没有名字、封皮沾着陈年血污的线装书,此刻就摊在膝盖上。
张玄远的手指悬在第一页上方,指尖微微有些发凉。
借着门缝里漏进来那最后一点快要断气的天光,他终于看清了这页上的内容。
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内容,既没有画着行气路线的小人图,也没有那些文绉绉、玄之又玄的口诀。
只有一段像是随笔一样的墨迹,字体狂草,透着股离经叛道的癫狂劲儿:
“道在屎溺,亦在刀兵。人修气,气修人,不过是把自己炼成个容纳天地的罐子。既然是罐子,装水是装,装粪也是装,只要罐壁够厚,哪怕装的是剧毒,也一样能用来杀人。”
张玄远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,这是什么人才能作出这样秘籍。
这哪里像修仙秘籍,简直就是一本充满戾气的《化工原理》或者是《危险品操作手册》。
但只有他知道,这本被老爹视若性命、甚至可能因此送了命的破书,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,也没有那种让人一夜飞升的捷径。
它唯一的也是最核心的作用,就是教你怎么做一个结实的“罐子”。
过去十六年,也就是原主那一世加上他重生过来的这段日子,这书就像是个只会理论并没有实操经验的严苛导师,逼着他一遍遍打磨最基础的感知力。
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是个五灵根的废柴,悟性却好得出奇。
张玄远合上书页,闭上眼。
黑暗中,脑海里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符文脉络,像是一张张展开的精密图纸。
别人修炼是靠“感悟”,他是靠“解析”。
就像刚才在枯井边,他引导那股狂暴的灵气冲刷经脉,并不是靠着什么坚定的意志力,而是他真的能看见——或者说能计算出灵气流动的轨迹,就像看着水流在管道里冲刷。
只要计算好压力差,再脆弱的经脉也能在极限边缘试探而不崩裂。
“悟性逆天,却是个只会做题的书呆子。”
张玄远自嘲地摇了摇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书脊。
这就是他目前最大的短板,也是最致命的缺陷。
他就像是个满脑子装着核物理公式的教授,真要是被人拿刀逼到巷子里,估计连个拎着板砖的小混混都打不过。
法术?
会的就那两个大路货,一个“火弹术”只能用来点烟,一个“轻身术”跑起来还没野狗快。
实战经验?
零。
除非算上以前在公司里跟产品经理扯皮的那些“唇枪舌剑”。
简称“嘴强王者”。
明天就要下山接手那个烂摊子,面对的不再是只会甩脸色的长老或者想要占便宜的亲戚,而是真正的修真界底层——那是个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。
劫修、妖兽、甚至是某个看你不顺眼的路人甲,随时都能让他这个“理论大师”变成一具尸体。
一种久违的、混杂着焦虑与兴奋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了上来。
这种感觉很像当初他第一次独立带项目,明明知道前面全是坑,却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跳。
“罐子再结实,也得往里装点火药才行。”
张玄远把那本《黄庭道论》重新用油纸包好,塞回床底的青砖下,还细心地撒了一层旧灰做伪装。
既然十七叔给了最后通牒,那这次下山,反倒是个机会。
比起在家族里当个随时可能被献祭的“希望”,倒不如去那鱼龙混杂的坊市里搏一把。
那里离宗门近,虽然乱,但只要不出安全区,至少不用担心被高阶修士随手拍死。
更重要的是,那个死因成谜的老爹,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那间铺子附近。
要是真有人因为这本书害死了他爹,那这人肯定还在暗处盯着。
张玄远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,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吧声。
窗外天色已晚,山风呜咽,像是无数冤魂在哭诉。
他推开门,那种常年笼罩在心头的压抑感忽然散去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亡命徒般的决绝。
怕有什么用?
怕也得死,不如死个明白。
夜色沉沉,只有山顶最高处那座飞檐翘角的建筑还亮着灯火。
那是家族的藏经阁,也是他今晚必须要去的地方。
张玄远紧了紧腰带,检查了一下怀里那块仅剩的下品灵石,深吸一口气,抬脚走进了夜色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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