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。
白日的喧嚣与波折终于沉寂下来,窗外,曼谷雨季特有的滂沱大雨再次降临,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屋顶的铁皮和院中的芭蕉叶,发出哗啦啦的巨响,间或夹杂着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。
他汶在黑暗中睁着眼睛,他睡眠一向很浅,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。这不仅是因为警惕,更是因为……他微微侧头,看向枕边人。
巴差蜷缩在他身侧,似乎睡得并不安稳。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,瞬间照亮小屋,也映出了巴差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轻轻颤动的睫毛。紧接着,轰隆的雷声炸响,仿佛就在屋顶。
“唔……”巴差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,身体下意识地向他汶这边缩了缩,寻求着庇护。
他汶几乎是立刻伸出手臂,将那具带着清瘦骨骼感却又异常柔软的身体圈进自己怀里。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,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,但胸膛传递过去的温度和心跳声,却像是最有效的安抚剂。
“没事。”他汶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显得低沉而模糊,几乎被淹没,但他知道巴差能感觉到。
巴差果然在他怀里蹭了蹭,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,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,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。
他汶却没有睡意。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,他低头凝视着怀中人的睡颜。十四岁的巴差,褪去了许多幼时的婴儿肥,下颌线条开始变得清晰,五官愈发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。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,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,挺翘的鼻尖,微微张开的、色泽浅淡的唇……无一不透露着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、青涩而纯净的美。
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雨幕和云层,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,落在巴差脸上,让他白皙的皮肤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光。
看着这样的巴差,他汶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许多年前,那个同样下着大雨、冰冷彻骨的夜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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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像褪色的胶片,带着贫民窟特有的灰暗色调和潮湿霉味,在他脑海中缓缓放映。
那是他把巴差捡回来不久后的一个雨夜。窝棚比现在这个简陋十倍,四处漏风,雨水顺着缝隙滴滴答答地漏进来,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空气又湿又冷,呵出的气都带着白雾。
才六岁的小巴差,裹着他那件破旧宽大的外套,缩在硬纸板铺成的“床”角,冷得瑟瑟发抖。小家伙脸色苍白,嘴唇都有些发紫,大眼睛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,却死死咬着下唇,不敢哭出声,只是用那种小动物般无助又依赖的眼神,怯生生地看着他。
那时候的他汶,自己也又冷又饿,面对这个捡来的、娇气又脆弱的小麻烦,心里烦躁得要命。他想吼他,让他别摆出那副可怜相。
可是,当又一道惊雷炸响,小巴差吓得浑身一颤,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时,他汶所有的不耐烦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?好像是恶声恶气地低吼了一句“吵死了!”,然后……极其笨拙地、几乎是粗暴地,伸出手臂,把那个冰冷、颤抖的小身体一把捞了过来,紧紧箍在自己同样单薄却滚烫的怀里。
小巴差一开始吓得僵住了,但随即,那致命的温暖包裹了他。他像只终于找到热源的小猫,呜咽着,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他汶的胸口,细瘦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。
他汶记得那时自己全身都僵硬得像块石头,动都不敢动。怀里那柔软、脆弱又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触感,陌生得让他心慌,却又奇异地……驱散了一些萦绕在他心头多年的、关于被抛弃和孤独的寒意。
从那晚起,他们就一直这样睡。无论季节变换,无论窝棚如何迁徙,巴差总是睡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,被他圈在怀里,仿佛这是他贫瘠生命里唯一确定不变的锚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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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回忆中抽离,他汶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些。怀里的巴差似乎感觉到了,在睡梦中发出不满的咕哝,但并没有醒来。
他汶低头,将下巴轻轻抵在巴差柔软的发顶,嗅着那混合着汗味、廉价皂角和他所熟悉的、独属于巴差的清浅气息。这种气息让他安心,也让他那颗因为威罗受伤、因为达纳蓬觊觎而躁动不安的心,渐渐沉淀下来。
就在这时,一阵细微的、带着哭腔的啜泣和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破了雨夜的静谧。
“呜……他汶哥哥……巴差哥哥……我害怕……”
是塔纳贡。那小金毛到底还是被这骇人的雷雨吓破了胆。
他汶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,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。这小哭包!就知道添乱!他下意识地想低吼一声“滚回去睡觉!”,但话到嘴边,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巴差。巴差似乎被敲门声惊扰,睫毛颤动了几下,有醒来的迹象。他汶立刻抬手,轻轻捂住了巴差的耳朵,试图隔绝那烦人的噪音。
然而,塔纳贡的哭声和敲门声还在持续,而且有越来越响的趋势。
他汶咬了咬牙,最终,还是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抽回被巴差枕着的手臂,动作轻得像是在拆除炸弹。确认巴差没有被彻底吵醒,只是无意识地往他刚才躺的位置蹭了蹭,他这才阴沉着脸,翻身下床,猛地拉开了房门。
门外,塔纳贡光着脚丫子,只穿着单薄的睡衣,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小枕头,金色卷发乱糟糟地翘着,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和鼻涕,在偶尔闪过的电光下,看起来可怜极了。
看到他汶那张阎王似的冷脸,塔纳贡吓得哭声一噎,打了个嗝,怯生生地后退了半步,但还是鼓起勇气,带着浓重的哭腔说:“他、他汶哥哥……打雷……好可怕……我、我不敢一个人睡……”
他汶居高临下地瞪着他,眼神冰冷,压低声音,从牙缝里挤出威胁:“闭嘴!再吵就把你扔出去淋雨!”
塔纳贡被他吓得小脸一白,眼泪流得更凶了,却又不敢哭出声,只能死死咬着嘴唇,发出压抑的、小动物般的呜咽,小肩膀一耸一耸的,看起来更可怜了。
他汶看着他这副样子,又回头看了看床上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的巴差,心里那点烦躁奇迹般地掺进了一丝……无奈?他知道,如果不让这小东西进来,他能在门口哭一晚上,最后肯定会把巴差彻底吵醒。
“……烦死了。”他汶极其不耐地低咒一声,侧身让开一条缝,语气硬邦邦得像块石头,“进来。不准哭!不准吵醒你巴差哥哥!”
塔纳贡如蒙大赦,立刻抱着枕头,像只受惊的小兔子,嗖地钻了进去,生怕慢一步他汶就会反悔。
他汶阴沉着脸关上门,指着床脚靠近门口的那一小块空地,命令道:“睡那里。不准过界。”
塔纳贡乖乖地“哦”了一声,把自己的小枕头放在指定的位置,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巴差,又看看脸色难看的他汶,小声请求:“我、我可以离巴差哥哥近一点点吗?就一点点……”
“不行!”他汶想也不想地拒绝,眼神凶狠,“规矩立好:第一,不准吵他睡觉;第二,不准躺到我们中间!听懂没有?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但其中的威慑力丝毫不减。
塔纳贡委屈地瘪瘪嘴,但不敢反驳,只能委委屈屈地在自己那块小空地上躺下,把小被子(其实是他汶扔给他的一条旧毯子)拉过头顶,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,偷偷看着床的方向。
他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重新躺回床上。他原本的位置已经被巴差无意识地占据了大半,而床脚又多了一个缩成一团的小金毛。他沉默了几秒,最终,选择在巴差和塔纳贡中间躺下,用自己的身体,泾渭分明地隔开了两人。
他侧身面向巴差,依旧将他护在自己气息笼罩的范围之内,背对着塔纳贡,用行动明确地划分出亲疏远近。
塔纳贡在毯子下面眨了眨眼,看着哥哥宽阔却冷漠的背影,虽然还是有点害怕打雷,但身边有了人的气息,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。他小声吸了吸鼻子,慢慢闭上了眼睛。
雨还在下,雷声依旧不时轰鸣。
他汶听着身后渐渐变得均匀细小的呼吸声,知道那小麻烦精总算睡着了。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怀里的巴差身上,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,内心的烦躁和不安终于被一点点抚平。
他或许永远学不会温言软语,对塔纳贡这个总爱黏着巴差的小师弟,也总是口嫌体正直,嘴上嫌弃得不行,行动上却无法真正狠心不管。毕竟,那小子……也算是这个“家”的一部分了。只是,属于他的底线,谁也休想逾越——巴差,永远是他圈定在怀抱中心、不容任何人染指的珍宝。
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,小小的房间里,三个人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依偎着。他汶像一道沉默而坚定的壁垒,守护着他的现在与过去,也警惕着未知的未来。他紧紧搂着怀中的温暖,在雨声的催眠下,终于也沉沉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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