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租车将三人载离了熟悉的贫民窟,窗外的景色逐渐由杂乱逼仄的棚户区,变为相对规整、却依旧充满曼谷特有喧嚣与混乱的街道,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体育场馆外。这里并非曼谷最核心的商圈,但“国王杯”的招牌,足以让这片区域在赛事期间成为整个泰国拳坛的焦点。
“国王杯”资格赛的主场馆,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室内体育馆,远非“暹罗炼狱”那种地下场所可比。巨大的圆形主体建筑带着岁月的痕迹,外墙有些斑驳,但入口处悬挂的巨幅赛事海报和熙熙攘攘的人群,赋予了它一种沉甸甸的威严感。
走进场馆内部,空气瞬间变得不同。没有了地下拳场那种混杂着血腥与欲望的原始狂热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制度化、却也更加冰冷的竞技氛围。观众席呈阶梯状环绕,足以容纳数千人,此刻已经坐了大半,各种口音、穿着各异的人们汇聚于此,有狂热的普通拳迷,有衣着体面的赞助商和媒体记者,也有眼神锐利的业内人士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场馆正中央那座被无数灯光聚焦的、标准的泰拳擂台。它比寻常拳台更宽大一些,台面铺设着深色的帆布,四周由富有弹性的绳索围住。擂台上方,是多角度悬挂的摄像机,确保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。这里,是无数泰拳手梦想启航或折戟沉沙的地方,每一寸帆布都可能浸染过汗水与鲜血,见证过荣耀与泪水。
场馆内的广播用泰语和英语交替播放着赛事信息和规则,声音洪亮而规范。裁判和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,表情严肃,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,符合国家级赛事应有的规格。
然而,在这表面的秩序之下,涌动着的是丝毫不逊于地下拳场的激烈暗流。观众们的呐喊虽然不像“暹罗炼狱”那般赤裸野蛮,却更加集中和有目的性,他们为自己支持的拳手或团队欢呼,也为每一次精彩的攻防喝彩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水、按摩膏、消毒水以及各种小吃饮料的复杂气味,还有一种无形的、名为“野心”和“压力”的东西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参赛者的心头。
威罗带着他汶和巴差穿过人群,前往选手休息区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——好奇的、审视的、不屑的、甚至带着敌意的。他汶和巴差这对组合,因为之前击败“山鹰”“猎豹”以及达纳蓬的“特别关照”,已然成为本次资格赛的焦点之一。
组委会为参赛选手统一安排了住宿,是场馆附近一家条件尚可的经济型酒店。房间干净但狭小,两张单人床,基本的卫浴设施,与他们在拳馆小院的“家”相比,少了几分烟火气,多了几分临时和疏离。
食宿方面,组委会提供了标准的运动员餐食凭证,可以在指定的餐厅用餐。食物经过营养配比,保证能量供给,但味道可想而知,是千篇一律的健康与寡淡。威罗看着餐盘里水煮鸡胸肉、蒸蔬菜和糙米饭,又想起昨晚妈妈做的那桌充满爱意的家常菜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“凑合吃吧,保证体力要紧。”威罗对他汶和巴差说。
他汶面无表情地吃着,对他而言,食物只是燃料。巴差也安静地进食,只是偶尔会微微蹙眉,显然也不太习惯这种毫无灵魂的食物。塔纳贡要是在这里,肯定会大声抱怨,然后缠着威罗想去吃路边摊。
在酒店和场馆,他们见到了形形色色的参赛选手。与地下拳场更多依靠蛮力和狠劲的亡命之徒不同,能来到这里的人,大多经过更为系统的训练,技术更加全面,战术意识也更强。
有来自泰国各地知名拳馆的精英,他们往往成群结队,有专门的教练和团队,眼神中带着出身正统的自信与傲气。
有来自周边国家如缅甸、柬埔寨、老挝的顶尖高手,他们风格迥异,带着异域的野性与独特的格斗技巧,不容小觑。
还有一些像他汶和巴差这样,没有显赫背景,靠着一次次血战打上来的“野路子”拳手,他们或许技术不够完美,但实战经验极其丰富,意志力如同钢铁,眼神中充满了对机会的渴望和对对手的狠厉。
他汶和巴差这对组合,因其年轻、外貌的突出(尤其是巴差)以及之前颇具争议性的比赛记录,引来了不少关注。有人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,有人窃窃私语,指指点点,更有甚者,毫不掩饰地露出挑衅的神色。
在一次去往休息区的走廊里,他们与一个身材壮硕、留着莫西干发型、脖子上有着狰狞纹身的拳手擦肩而过。那拳手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他汶,然后停下脚步,回头用蹩脚的泰语嘲笑道:“哼,小白脸和他的保镖?这里是打拳的地方,不是你们玩过家家的舞台。”
他汶的脚步顿住,缓缓转过头,那双黑眸如同最寒冷的深渊,瞬间锁定了那个出言不逊的拳手。他没有说话,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煞气,让走廊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。
那纹身拳手被他看得心里一毛,脸上的嘲弄僵住了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巴差轻轻拉了一下他汶的手臂,低声道:“哥哥,别理他。”
他汶这才收回目光,仿佛对方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,继续向前走去。但那瞬间展露的锋芒,已经让周围几个原本心存轻视的选手,眼神变得凝重起来。
威罗在一旁看着,心中暗凛。他知道,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,战斗就已经开始了。不仅仅是擂台上的拳脚交锋,更是心理、气势和意志的全方位较量。达纳蓬将他们推到这个舞台上,就是要让他们在聚光灯和群狼环伺下,要么浴火重生,要么被彻底撕碎。
他汶和巴差并排走在略显嘈杂的场馆通道里,两人的背影挺拔而坚定。周围的喧嚣、各异的目光、潜在的敌意,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他们的世界里,似乎只剩下彼此,以及那即将到来的、需要用全部力量去征服的擂台。荣耀的王冠之下,是更为残酷的阴影,而他们,已无路可退,唯有前行。
回到那间标准化的酒店房间,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。狭小的空间仿佛无法容纳他汶身上尚未完全收敛的冰冷煞气。他沉默地走到窗边,望着楼下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,背影僵硬。
巴差将组委会发的、寡淡无味的营养餐放在小桌上,走到他汶身边,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拉他的手,只是静静地并肩站着。他知道,哥哥的怒意并非源于那个纹身拳手粗鄙的挑衅,而是源于一种被置于聚光灯下、被迫与这些杂音周旋的烦躁,以及更深层处,对可能波及到自己的潜在危险的极度敏感。
“哥哥,”巴差的声音很轻,打破了沉寂,“饿了吗?先吃点东西。”
他汶没有回头,半晌,才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他转过身,目光落在巴差脸上,那冰冷的戾气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——是毫无保留的专注与守护。他伸手,用指腹有些粗糙地蹭过巴差的脸颊,动作带着一种确认般的笨拙。
“明天,”他汶开口,声音沙哑,“跟紧我。”
他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,不会让任何不怀好意的目光或手脚,有机会触及他视若生命的珍宝。
巴差握住他的手,指尖在他布满老茧的掌心轻轻划过,琥珀色的眼眸里是全然的理解与信赖:“我知道。我一直都在哥哥身边。”
两人坐到小桌旁,沉默地开始进食。水煮鸡胸肉味同嚼蜡,蒸蔬菜缺乏生气,糙米饭口感粗糙。这顿饭吃得毫无滋味,与其说是补充能量,不如说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。
威罗看着他们,心里叹了口气。他拿出赛事手册,再次仔细研究起来。
“第一场,我们的对手确定了,”威罗将手册推到桌子中央,指着一个名字,“‘毒蝎’猜蓬。来自乌隆府的一个老牌拳馆,二十九岁,正值当打之年。特点是反关节技和地面缠斗非常出色,下手狠辣,擅长在僵持中寻找机会一击制胜。他的弱点是启动速度稍慢,爆发力不算顶尖。”
他汶瞥了一眼手册上那张眼神阴鸷的照片,没有任何表示,继续咀嚼着食物,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。
巴差则认真地记下了威罗的话,脑海中开始模拟与这种风格对手交战的可能情景。
“猜蓬只是开始,”威罗合上手册,语气凝重,“这次资格赛藏龙卧虎,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挑衅,恐怕只是冰山一角。达纳蓬把我们放在这里,就是要看看我们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下杀出一条血路。”
他汶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饭,放下筷子,抬起眼,黑眸中没有任何波澜,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坚定。
“打过去就是了。”他说道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会下雨。
所有的阴谋,所有的算计,所有的挑衅,在他绝对的力量和与巴差无间的默契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的方式从来直接而有效——用拳头粉碎一切障碍。
巴差看着他,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。这就是他的哥哥,永远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大山。
威罗看着他汶这副样子,心中的忧虑稍稍减轻了些。或许,在这种复杂的环境里,他汶这种纯粹到极致的强大和巴差与之互补的冷静智慧,反而是最有效的武器。
夜色渐深,曼谷的霓虹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,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。他汶和巴差早早躺下,为明天的比赛养精蓄锐。他汶依旧习惯性地侧身面向巴差,手臂占有性地横亘在两人之间,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。
巴差在他沉稳的呼吸声中,缓缓闭上眼。窗外是陌生城市的喧嚣,身边是熟悉的气息和温度。他知道,明天的擂台不会轻松,但只要哥哥在身边,他便无所畏惧。
在这个标准化、冰冷暂居地的最后一夜,两人如同相互依偎的幼兽,在危机四伏的丛林边缘,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,以及随之而来的、必须面对的腥风血雨。他们的命运,从踏入这个场馆的那一刻起,便已与那顶遥远的、染血的王冠,紧紧联系在了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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