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最后一级青石阶梯被踏在脚下,那股因破解“时空错障”而产生的、规则层面的轻微嗡鸣彻底消散在身后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沉甸甸的、仿佛能压碎灵魂的死寂。
他们真正踏入了“天下第二陵”的内部。
外面那个被北斗倒悬局锁住的、生机断绝的山谷,与眼前所见的景象相比,简直可以称得上是“温暖”和“正常”了。
首先吞噬掉众人感官的,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这不是寻常墓穴因缺乏光线而产生的黑暗,而是一种浓稠得如同墨汁、仿佛拥有生命和质量的黑暗。
手电筒的光柱射出去,像是投入深海的石子,光芒被迅速吸收、吞噬,只能照亮眼前有限的一片区域,光柱的边缘异常模糊,与黑暗的交界处不断扭曲、蠕动,仿佛有看不见的活物在舔舐着光线。
空气冰冷刺骨,这种冷,并非源于季节或地下深处的低温,而是一种阴森的、带着强烈恶意和腐朽气息的寒意。
它无视衣物和体表的防御,直接钻进人的骨头缝里,冻结血液,麻痹神经。
吴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牙齿都有些格格作响。
王胖子搓着手臂,低声骂了句:“他娘的,这鬼地方比东北老林子的三九天还邪乎!”
在这冰冷的空气中,还弥漫着一股极其淡薄,却无法忽视的气味——血腥味。
并非新鲜血液的铁锈腥气,而是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,已经与尘埃、岩石、乃至某种更难以名状的东西融合在一起的、陈旧而甜腻的腐血气息。
它丝丝缕缕,无孔不入,挑动着人类本能中对死亡的恐惧。
“都小心脚下,跟紧。”黑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,失去了往日的戏谑,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手中的手电光如同警惕的眼睛,不断扫视着前方和左右。
张起灵无声地走在最前,他的身影在有限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挺拔孤峭,像一柄出鞘的利剑,破开前方浓重的黑暗与不祥。
他没有回头,但所有人都知道,他的全部感知早已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,笼罩着整个队伍,尤其是他身后半步的游佳萤。
游佳萤的脸色比在外面时更加苍白,几乎与她素色的衣衫融为一体。
那双看尽了千年沧桑的眼眸,此刻凝重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。
她一踏入此地,那股自接近第二陵开始就如影随形的不安感,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,瞬间炸裂、沸腾起来!
这不是简单的危险预感,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近乎“同类相斥”般的剧烈厌恶与警兆。
这里的每一寸空气,每一块石头,都散发着让她极度不适的气息。
他们的脚下,是一条极为宽阔的甬道。
地面铺着巨大的、切割并不算十分规整的黑色石板,石板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、不知是苔藓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黑色附着物,踩上去软绵绵的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弹性。
甬道两旁,是高达十余丈的巨形石壁,壁面并非光滑,而是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,粗犷、原始,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蛮荒之力。
而吸引所有人目光,也让他们心底寒气直冒的,是石壁之上,那连绵不绝、色彩斑驳却依旧触目惊心的——壁画。
壁画采用的颜料似乎非常特殊,在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岁月后,大部分区域已经暗淡、剥落,但残留的部分,依旧散发着一种诡异的、仿佛自身在微微发光的光泽,主要是暗红、赭石与一种不祥的墨绿。
壁画的内容,堪称骇人听闻。
它们描绘的,并非任何已知的帝王功绩、神话传说或祥瑞图案。
画面的中心,永远是一个或一群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“存在”。
它们拥有着扭曲的、非人非神的形态:有的像是无数蠕动触手的集合体,触手上布满了眨动的眼睛;有的如同由融化的蜡油和骨骼随意拼凑而成的巨人,身躯上开裂着无数张发出无声嘶吼的嘴巴;有的则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、散发着墨绿色光芒的阴影,阴影中隐约可见挣扎的人形轮廓……
这些,就是壁画所描绘的“古神”。
而壁画的内容,几乎无一例外,都是围绕着对这些“古神”的——祭祀。
场景血腥而疯狂。
大量渺小、扭曲、面目模糊的人形,从服饰看,跨越了多个朝代,被描绘成以各种极其残酷的方式献祭:有的被巨大的石碾反复碾压,血肉模糊;有的被投入沸腾的、冒着墨绿色气泡的池水中,化作枯骨;有的被那些“古神”的触手或阴影缠绕、撕扯、吞噬……祭祀者的表情,并非全然痛苦,有一部分竟带着一种癫狂的、扭曲的喜悦和崇拜,仰望着那些可怖的“古神”,仿佛在迎接某种“恩赐”或“融合”。
壁画的风格极其狰狞、夸张,充满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精神污染性。
那些“古神”的形象,仿佛不是被绘制上去的,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“烙印”在石壁上的,看久了,竟让人觉得那些扭曲的形体在微微蠕动,那些眼睛在随着光线的移动而转动,那些无声嘶吼的嘴巴,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出震碎灵魂的尖啸!
“我……我去……”王胖子看得头皮发麻,赶紧移开视线,嘴里念叨着,“这他妈画的都是什么玩意儿?比地狱变相图还吓人!设计这墓的家伙,心理得多变态!”
吴邪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和精神的眩晕感,试图从壁画中解读出一些信息:“这些‘神’……我从未在任何古籍或神话体系中见过类似的描述。还有这些祭祀者,他们的服饰……看,那个像不像西周时期的?旁边那个又明显是汉代的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
解雨臣眉头紧锁,他的目光扫过壁画,更关注于其中的细节和规律:“祭祀的仪式虽然残酷,但似乎遵循着某种固定的、复杂的程序。你们看这些图案的走向,所有的祭祀,最终的目的,似乎都是为了将某种‘能量’或者‘生命’,导向壁画中心那些‘古神’……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显然也被这超乎想象的场景所震撼。
黑瞎子咂了咂嘴,语气低沉:“怪不得叫‘天下第二陵’,他娘的,这根本就不是给人准备的陵墓。我看,这更像是个……饲养场?或者祭坛?”
张起灵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扫描仪,快速掠过壁画,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但周身的气息却愈发冰冷。
他似乎在将这些画面与他记忆深处某些破碎的、关于张家使命和“终极”的碎片进行比对。
而游佳萤,她的感受远比其他人更加深刻和……痛苦。
她看着那些壁画,看着那些扭曲的“古神”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与憎恶感,几乎让她窒息。
这些“古神”散发出的气息,与她自身那源于青铜门的、沉淀了千年的长生之力,隐隐存在着某种本质上的对立。就像光与暗,水与火。
更让她感到心悸的是,她在那些被献祭的、面目模糊的人形中,仿佛看到了千百年来,无数像她一样,被命运捉弄,被长生诅咒,最终或许也以某种形式“消失”了的……同类?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与愤怒,在她心中悄然滋生。
她的指尖冰凉,甚至比这陵墓的空气更冷。
她下意识地靠近了张起灵一些,仿佛他身上那沉稳的气息,是这片邪恶之地中唯一的避风港。
张起灵察觉到了她的靠近,他没有回头,但脚步微微放缓,与她保持着更近的距离,一种无声的守护悄然弥漫开来。
甬道仿佛没有尽头,一直向着地心深处延伸。
两旁的壁画内容开始出现变化,不再仅仅是描绘祭祀场景,开始出现一些更加抽象、更加难以理解的图案:扭曲的星辰,断裂的锁链,崩坏的山川,以及……一扇门的轮廓。
那扇门的轮廓,与云顶天宫的青铜门有几分相似,却又更加抽象,更加扭曲,门内是一片混沌,仿佛连接着万物的终结。
当这扇门的图案出现时,游佳萤的心脏猛地一跳!她体内的长生之力,竟然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如同共鸣般的震颤!虽然这震颤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,但却让她瞬间警铃大作!
这陵墓,绝对与青铜门,与长生的秘密,有着极其深刻的联系!
不安感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,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。
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他们正在一步步走向一个巨大的、远超他们想象的陷阱中心。
“等等。”游佳萤突然停下脚步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所有人都停了下来,看向她。
“怎么了,小阿萤?”黑瞎子立刻问道,手电光也聚焦过来。
游佳萤没有回答,她闭上双眼,全力调动起她那跨越千年的、对能量和危险近乎本能的感知力。
她“看”到的,不再是物理意义上的甬道和壁画,而是能量的流动。
在她的感知中,这条漫长的甬道,根本就不是一条简单的通道!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、正在缓慢运转的“法阵”!
两侧壁画上那些狰狞的图案和抽象的符号,就是这法阵的“阵纹”!而那些暗淡却依旧散发微光的颜料,就是维持法阵运转的能量载体!
空气中弥漫的冰冷和血腥味,正是这法阵运转时,汲取和散发出的负面能量的体现!
他们每向前走一步,都像是在主动踏入这个巨大法阵的深处,如同滴入滚油的水滴,随时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剧烈反应!
而法阵能量的最终汇聚点,就在甬道的尽头,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。
那里,仿佛潜伏着一个无比巨大的、散发着令人绝望气息的“核心”!
“我们……可能从一开始,就弄错了。”游佳萤睁开眼,眸子里是一片冰冷的骇然,“这整条甬道,包括那些壁画,都是一个巨大的‘引灵’或者说‘献祭’法阵。我们踏入此地,自身的‘气’乃至……生命力,可能都在被这法阵悄无声息地汲取、引导向深处。”
她的话,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几乎冻结!
“献祭……法阵?”吴邪的声音发颤,“游姐姐,你的意思是,我们……我们成了祭品?”
“他妈的!”王胖子脸色煞白,“怪不得胖爷我觉得越走越累,心里头发慌!还以为是被这鬼气氛吓的!”
解雨臣和黑瞎子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。
张起灵的目光骤然锐利,他再次看向两侧的壁画,这一次,他似乎也看出了些许端倪,那些扭曲的图案,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,构成了一条条输送能量的、无形的管道。
“能破解吗?”张起灵言简意赅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游佳萤缓缓摇头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无力的神色:“太大了……这个法阵的规模和复杂程度,远超外面的三重虚冢。它已经和整个陵墓,乃至这片被锁死的山脉地气完全融为一体。除非能瞬间摧毁整个山脉地脉,或者找到并破坏掉最深处的那个‘核心’,否则……我们身在其中,根本无法破解,只能被动承受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加低沉:“而且,我感觉到,越往深处走,这种汲取的力量就越强。那个‘核心’……它好像是‘活’的,并且……它‘饿’了。”
“饿……饿了?”王胖子腿肚子都有些转筋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,如同冰冷的巨手,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。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,“天下第二陵”的恐怖,远非那些看得见的机关陷阱所能比拟。
它就像一个张开了巨口的、活着的怪物,正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它的消化器官。
退路,似乎就在身后。
但破解虚冢消耗巨大,外面还有汪家可能虎视眈眈,退回意味着前功尽弃,也可能面临其他危险。
前进,则是走向一个明知是陷阱的、可能将他们所有人吞噬的深渊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,以及每个人沉重的心跳声。
游佳萤看着前方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,心中的不安感已经达到了顶点。
她知道,那里等待他们的,绝不仅仅是财宝或秘密,而是某种……足以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、终极的恐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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