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曼那句“我倒是有一个建议”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林淑慧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。她停下脚步，疑惑又带着一丝期待地看向苏曼。
“阿姨，您先别急着否定，听我说完。”苏曼挽住她的胳膊，两人继续沿着灯光朦胧的小径慢慢走，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。
“王阿姨家的问题，症结其实不在卫生，不在杂乱，核心矛盾就是一点：孙丽华产后胃口不好，吃不下王阿姨做的饭。”苏曼一针见血，“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，李家大部分的抱怨和矛盾，就能缓解大半。李立不用夹在中间为难，王阿姨的压力也会小很多。”
林淑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确实是这个理。
“所以，我们何必把自己套进‘去别人家当保姆’这个死胡同里呢？”苏曼话锋一转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您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帮忙，一种更自在、对您自己也更有益的方式。”
“什么方式？”林淑慧忍不住问。
“把‘帮佣’变成‘互惠’！”苏曼一字一顿地说，语气里带着兴奋，“您不是喜欢研究做菜吗？不是做得好吃又好看吗？您就继续做！但不必非要去李家的厨房做。”
她详细地阐述她的构想：“您就在您自己家，在您熟悉、自在的厨房里，做您想做的、适合产妇吃的营养餐。然后，让王阿姨过来拿，或者让李立下班顺路带回去。反正就在一个小区，几步路的事。这样，您既帮他们解决了核心难题，又不用卷入他们家的具体事务和潜在的婆媳纷争里，保持了距离，也维护了您的清静和边界。”
林淑慧听着，眼睛微微睁大。这个思路，她确实从未想过。将自己从那个尴尬的“帮忙者”角色中抽离出来，变成一个“美食供应者”？这听起来……似乎可行？
“那……钱的事呢？”她想起王秀芬那尴尬的提议。
“钱？”苏曼笑了起来，“我们不要他们的‘劳务费’。那样关系就变味了。您可以只收食材的成本费，或者干脆让他们自己把食材买好送到您家。您付出的是手艺、时间和创意，他们付出的是食材，这是平等的交换，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占了便宜，用了顶级大厨的手艺，却只付了买菜钱！”
这个说法，让林淑慧心里那点因“钱”而产生的疙瘩，瞬间松解了不少。是啊，如果是这样，就不是雇佣关系，更像是朋友间的一种……互助？
“可是，这对我自己有什么‘益’呢？”林淑慧抓住了苏曼刚才话里的关键词，“就是帮了忙，自己练了手艺？”
“不！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！”苏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，她停下脚步，面对面看着林淑慧，眼神灼灼，“阿姨，您做菜的过程，本身就是一道风景！您想，一个气质优雅的阿姨，在干净明亮的厨房里，不慌不忙，将普通的食材变成色香味俱全的艺术品……这个过程，我们把它拍下来！”
“拍……拍下来？”林淑慧愣住了。
“对！拍成短视频！”苏曼用力点头，“账号名字我都想好了，就叫……‘林阿姨的暖心厨房’！我们就拍您如何为产后妈妈、或者为普通家庭制作既美味又健康的家常菜。您看，您帮李家做饭，就是现成的、最真实的素材！”
她越说越兴奋，手都开始比划起来：“我来负责拍摄和后期制作，我懂这个！我们不需要多复杂的设备，用手机就行，关键是真实、温馨、有烟火气。您可以一边做，一边用您平时跟我聊天的那种语气，简单讲解步骤，分享一些小窍门。您说话温和，条理又清楚，肯定没问题！”
林淑慧彻底听呆了。短视频？账号？Ip？这些词汇对她来说，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——虽然她自己也拍做菜上传着玩，但这和苏曼说的，肯定是两码事。她只是一个退休在家、偶尔研究菜谱打发时间的普通老太太而已，从没想到那短视频或以成为自己的帐号、Ip。
“这……这能行吗？谁会看一个老太太做饭啊……”她下意识地否定，心里却有一股极细微的、陌生的火苗，被苏曼激昂的语气点燃了。
“怎么没人看？”苏曼反驳，“现在很多人就爱看这种真实治愈的内容！尤其是年轻人，工作忙，不会做饭，又想吃点健康的，您的视频就是他们的‘云保姆’！而且，您想想，这不仅仅是帮了李家，更是您自己的一件事业啊！您有了一个表达自己的窗口，您的厨艺、您对生活的态度，都能被更多人看到、喜欢。这比单纯去别人家帮忙，意义不是大得多吗？”
自己的事业？表达自己的窗口？
这几个字，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淑慧心上。她活了快六十年，为人女，为人妻，为人母，似乎总是在为别人而活。退休后，更是被贴上了“空巢老人”的标签。她从未想过，在这个年纪，还能有什么“自己的事业”。
在自己熟悉的厨房，做自己喜欢的事，还能……还能被陌生人看到、甚至喜欢？
这个可能性，带着巨大的诱惑力，也带着令她畏惧的未知。
她看着苏曼年轻而充满热忱的脸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李家的麻烦、王秀芬的请求、自己内心的抗拒、苏曼描绘的崭新图景……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，让她一时失去了判断力。
“我……我得想想，”她喃喃道，感觉心跳得有些快，“这太……太突然了。”
“当然要想！”苏曼理解地笑了，“这毕竟是个新事物。阿姨，您不用马上决定。您就先按我说的，明天开始，就在您自己家，安心做您的菜，让王阿姨来拿。拍视频的事，咱们慢慢来，您先适应一下。怎么样？”
林淑慧看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、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的归家路，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。
“好，”她点了点头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尝试的勇气，“就先……这么做做看。”
至少，她不必再为是否去李家当“付费保姆”而纠结了。
一条意想不到的、或许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岔路，就这样，在她面前，悄然展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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