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秀芬那如释重负、几乎带着雀跃的背影，让林淑慧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烟消云散。苏曼的建议，不仅解决了难题，还维护了情谊，甚至……让她隐隐占据了一丝主动。这个比女儿陈雪还年轻的姑娘，看问题的角度和解决问题的能力，让她不得不心生佩服，那份信任的砝码，在她心里又沉沉地加重了几分。
正好手机响起，是苏曼发来的那条带着俏皮表情的信息。林淑慧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笑容，几乎没怎么犹豫，就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“阿姨！”苏曼清亮的声音传来。
“小苏啊，”林淑慧语气里带着难得的、近乎欢快的轻松，“你那个主意，成了！我刚跟秀芬说了，她高兴得什么似的，觉得这法子太好了！”
她简单复述了刚才两人在晨光下的对话，重点描述了王秀芬从愁云惨淡到豁然开朗的转变。“……秀芬那人我了解，她是真觉得这法子解了她的围！小苏，这回可真多亏了你！”
苏曼在电话那头笑着，声音温和：“阿姨，是您自己表达得好，王阿姨也通情达理。能帮上忙就好。”她没有居功，反而把功劳推了回来，这让林淑慧心里更加受用。
两人正说着，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。
林淑慧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一种不妙的预感悄然升起。“小苏，你先等等，有人敲门。”她对着手机说了一句，拿着手机走到门边，透过猫眼一看——果然是王秀芬去而复返！
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，深吸一口气，打开了门。
门外的王秀芬，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兴奋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尴尬、为难和一丝恳求的复杂神情。她搓着手，没等林淑慧开口，就抢先一步挤了进来，嘴里念叨着：“淑慧，那个……还有点事，得再跟你商量商量。”
林淑慧心里明镜似的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，对着手机说了句：“小苏，我这边有点事，先挂了，回头再聊。”然后才转向王秀芬，“怎么了？还有什么事没说明白？”
王秀芬像是难以启齿，支吾了半天，才在林淑慧平静的目光下，硬着头皮开口：“就是……就是我把咱俩商量的法子，回去跟丽华和李立他们说了……丽华她……她觉得吧……”
她模仿着儿媳妇那种条理分明又带着点审视的语气：“丽华说，林阿姨这提议好是好，但……但这不就是变相的免费帮忙吗？在自己家做，燃气、佐料、还有您的人工，这不都是成本？而且多做一个人的菜，就多一份忙活。说我们自家出食材是应该的，可……可我们这不擅长做饭的，最大的死穴就是不知道每天该买什么、吃什么呀！要是……要是林阿姨您能来家里，拿着酬劳帮佣，那您肯定就能顺手把每天吃什么、买什么都给规划了，这不就都解决了嘛！”
王秀芬说完，眼巴巴地看着林淑慧，又补充道：“连我们家老李都说，这世上没有白使唤人的道理，长久不了……淑慧，你看……你之前说的，是不是……是不是有点以退为进的意思？你要是觉得之前的价钱不合适，咱们可以再商量……”
林淑慧静静地听着，心里那股刚刚被苏曼信息暖热乎的地方，又慢慢凉了下去。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儿媳妇一番“精明”分析和老伴“人情世故”点拨弄得再次摇摆不定的老姐妹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，又有些可悲。
她想起苏曼在公园里对她说的——“他们想用一点钱，买断您的自由和情感付出。”
果然，一语成谶。
王秀芬的底气，无非是仗着几十年的老交情，认定她林淑慧不会真的狠心拒绝，之前的“在自己家做”不过是矜持一下，以退为进，等着他们加价呢。
这一次，林淑慧没有像昨天那样陷入沉默和内心的挣扎。苏曼的分析像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，也像给她擦亮了一副眼镜，让她能更清晰地看清这其中的算计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，没有恼怒，也没有委屈，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：
“秀芬，你回去告诉丽华和李立，也告诉建国大哥，”她清晰地、一字一句地说，“我林淑慧，说话做事，不喜欢绕弯子。我说在自己家做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，没有什么以退为进。”
她看着王秀芬的眼睛，目光坦然：“我帮这个忙，看的是我们几十年的情分，是心疼你，也是觉得丽华和孩子不容易。但如果非要把它变成一场交易，那我宁愿不帮。我不是保姆，我的时间、我的厨房、我研究菜谱的心思，不是为了那点‘酬劳’准备的。”
她顿了顿，给出了一个更明确的方案，既堵住了对方的嘴，也保留了自己的主动权：“至于每天吃什么，这好办。我可以提前一天把菜单和需要买的食材清单发给你，你们照着买就行。这对我来说不费事，对你们，也算有个方向。如果连这个你们都觉得是负担，那……”
她没有把话说完，但那个停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，已经清晰地传递了她的底线——如果连这点基本的尊重和便利都不愿给她，那么这忙，不帮也罢。
王秀芬被这一番清晰、冷静又带着分量的话给镇住了。她看着林淑慧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，这个老姐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。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凭着交情随意拿捏、凡事好商量的林淑慧了。
她心里那点“以退为进”的猜想，彻底粉碎了。
“哎……好，好……我明白了，淑慧。”王秀芬讪讪地点头，脸上火辣辣的，“就……就按你说的办！菜单好！有菜单我们就知道买什么了！我……我这就回去跟他们说！”
她几乎是仓皇地再次告辞，比上一次更加狼狈。
林淑慧关上门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心跳有些快，但不是因为慌乱，而是因为一种……扞卫了什么的激动。
她再次拿起手机，找到苏曼的对话框，发了条语音过去，声音带着一丝疲惫，却更带着卸下重负的明朗：
“小苏，你猜怎么着？王秀芬又来了……我把你的话，差不多照搬了一遍。这回，他们应该彻底明白了。”
苏曼把语音听完，嘴角上扬——真是水到渠成，她登场的时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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