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白露一到，夜里晨间能感受到明显的凉意。
此时才不过寅时，阿香的声音就在后院门外响了起来。
“许姐姐，你起了吗？”
许清嘉披了件薄衫，赶忙出来打开院门，将她迎了进来。
昨日说好了，要去城外看祭水神。
宁州城是靠水而生的城池，玉带河穿城而过，滋养着城中百姓，也孕育了独特的水神信仰。
每逢白露时节，河水水位渐稳，鱼虾肥美，城中百姓便会聚集在漾水河畔举行祭水神仪式，祈求来年风调雨顺、水运平安。
陶妈妈蒸了几块糖糕，熬了点小米粥，大家伙儿吃完了就各忙各的了。
许清嘉跟阿香也领着小月儿出门去了。
宁州城外，敲锣打鼓的声音早就顺着风飘了过来，玉带河河畔已是人山人海。
河岸两侧插满了五彩幡旗，随风猎猎作响，身着各色衣裳的百姓摩肩接踵，孩子们举着糖葫芦在人群中穿梭嬉笑，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气息与街边小吃摊飘来的甜香，热闹非凡。
许清嘉牵着小月儿的手，阿香紧随其后，三人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到前排。
只见河畔临时搭建的祭台上，几位身着传统祭服的长老正手持法器，口中念念有词，神情肃穆。
祭台下，数十名青壮男子抬着精心扎制的水神木雕，木雕周身装饰着鲜花与绸缎，在晨光下显得庄严又华丽。
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，祭典正式开始，百姓们纷纷双手合十，朝着水神木雕跪拜行礼，口中低声祈祷着。
小月儿从未见过这般盛大的场面，瞪大了好奇的眼睛，小脑袋随着人群的动作左右转动，小手紧紧攥着许清嘉的衣角，生怕被挤散。
许清嘉低头看她，见她小脸涨得通红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，便从袖中取出帕子为她擦了擦，柔声道：“莫怕，跟着姐姐就好。”
阿香也在一旁安抚道：“小月儿你看，那水神木雕多好看，等会儿还有福果子可以吃呢，可热闹了！”
小月儿闻言，这才稍稍放松了些，仰着小脸问：“姐姐，水神爷爷真的能听到我们的祈祷吗？”
许清嘉望着祭台上香烟缭绕的景象，轻声道：“心诚则灵，我们只需心怀敬畏，祈求风调雨顺、百姓安乐便好。”
话音刚落，祭台上的长老已高声宣布祭典进入“散福”环节，几名身着彩衣的孩童捧着竹篮从祭台两侧走下，篮子里装满了用糯米制成的福果，上面点着朱红印记，象征着水神的恩赐。
百姓们纷纷伸出手，孩子们便将福果一一分发给众人，拿到福果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，小心翼翼地将其揣入怀中，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
小月儿也踮着脚尖伸出小手，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女童笑着将一枚圆滚滚的福果放入她掌心，小月儿连忙握紧，像捧着一团暖融融的福气，咧开嘴露出甜甜的笑。
阿香则是将福果用带来的油纸包好，放进了腰间系着的布袋里，“我要留着回去给我娘吃，让她也沾沾水神的福气。”
祭神仪式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，直到日头升至半空，鼓声渐歇，百姓们才带着满心的虔诚与手中的福果缓缓往同一处走去。
许清嘉见状有些疑惑，便问道：“大家这是要往哪里去呀？”
阿香这指了指前方的村子，“这祭神过后还要搭戏台、吃席，玉带河两岸的村子每年一轮，今年正好轮到清柳村，许姐姐，咱快走吧，咱们去戏台前占个好位置，晚了可就只能站在后面踮脚瞧了。”
她说着便拉起小月儿的另一只手，三人随着人流往前走去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温热，混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，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与村民招呼的笑语，热闹又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清柳村的晒谷场上早已搭起了戏台，猩红的幕布垂在两侧，几个戏班伶人正坐在后台的条凳上描眉画眼，油彩的香气混着木头的清味在空气中弥漫。
阿香动作快，抢到了一处靠前的桌椅坐下，许清嘉抱着小月儿在她身旁坐下，刚坐稳，身旁的大娘就笑着开口道：“小娘子是城里来的吧，这模样生的可真好啊，这小娃娃也粉雕玉琢的，瞧着就让人喜欢。”
许清嘉笑着回礼：“多谢大娘夸奖，我们是从城里来看热闹的。”
大娘闻言笑得更亲切了，“那待会儿可要多吃些，咱村这席面啊今年做的
格外丰盛！昨儿个就杀了三头猪，今早天不亮又去河里捞了新鲜的鱼虾，还有自家地里种的时蔬，保证让你们吃得满嘴流油。”
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支起的灶台，“你看那口大铁锅，待会儿炖的红烧肉，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香味儿！”
许清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，果然见几个壮汉正围着一口黑黝黝的大铁锅忙碌，柴火噼啪作响，锅里的油花已经开始滋滋冒响，隐约有肉香飘来，引得小月儿小肚子咕咕叫了两声，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。
大娘又从竹篮里拿出几个刚蒸好的米糕递给小月儿，“来，娃娃，先垫垫肚子，这是用新收的糯米做的，甜丝丝的。”
小月儿怯生生地看向许清嘉，见她点头，才伸手接过，软糯地说了声“谢谢大娘”，小口小口吃了起来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。
等到鞭炮一放，戏台上的锣鼓骤然敲响，猩红的幕布被两个身着彩衣的小童合力拉开，一位老生率先登场。
他手持一根龙头拐杖，身着墨色蟒袍，脚步沉稳地走到戏台中央，目光如炬地扫过台下，随即清了清嗓子，一句韵味十足的唱腔便破空而出，引得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。
小月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，连忙往许清嘉怀里缩了缩，许清嘉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台上的表演吸引。
“这唱的是《水神治水》，讲的是上古时期大禹带领百姓疏通河道、治理水患的故事。”身旁的大娘见她看得入神，便热心解释道，“每年祭水神都要唱这出戏，既是感念大禹治水的恩德，也盼着水神能保佑咱们宁州永无水患。”
许清嘉点头，看着台上老生将大禹的坚毅果敢演绎得淋漓尽致，台下百姓时而屏息凝神，时而跟着剧情喝彩，连小月儿也渐渐被吸引，从她怀里探出头，小手指着台上的大禹木雕，小声问：“姐姐，那个穿黑袍的爷爷好厉害吗？”
“嗯，他很厉害，为了让百姓不再受洪水侵扰，走遍了千山万水呢。”许清嘉轻声应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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