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清嘉猛的推开大门，她站在门槛上，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，清澈的眼眸此刻像淬了冰的利刃，直直刺向地上缩成一团的二赖子。
“你若还有一丝人性，就该守在门外，祈求妻儿平安，而不是在这里做这
等伤天害理的买卖！你可知这二十两银子背后是一条人命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？你今日若真敢将她卖掉，他日必遭天打雷劈！”
许清嘉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，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，既有对妇人的怜悯，也有对二赖子的唾弃。
二赖子被许清嘉这番义正辞严的话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，却依旧梗着脖子嘟囔：“我……我也是被生活所迫啊，难不成要我自断一双手去还那赌债吗……”
“住口！”裴砚卿厉声打断他的话，语气中再无一丝温度：“你所谓的生活所迫，不过是你嗜赌成性的借口！若真有担当，便该堂堂正正挣钱还债，而非将妻儿当作救命稻草。今日之事我本不想插手，但你既已丧尽天良至此，我便不能坐视不理。”
说罢，他抬眼望向茅屋屋顶，目光锐利如刀，“从现在起，若你再敢对屋内二人说半个‘卖’字，休怪我不客气！”
二赖子被裴砚卿周身散发出的威压震慑住，张了张嘴想反驳，却在触及对方冰冷的眼神时，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缩了缩脖子，踉跄着后退几步，靠在院墙上，眼神躲闪，再不敢与裴砚卿对视。
院外的山风似乎更冷了，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乱舞，发出呜呜的声响，像是在为屋内那个挣扎的产妇悲鸣。
许清嘉深吸一口气，抹掉眼角的泪，转身快步回到内屋，刚进门就听见张稳婆沉声道：“看到头了！秀娥，使劲！再使把劲！”
秀娥的脸已经白得像纸，嘴唇干裂出血，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放弃，汗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，在粗布被褥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许清嘉赶紧上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，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：“秀娥姐，撑住！孩子快出来了，你看稳婆都在帮你，你一定要撑下去啊！想想孩子，他马上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，你得亲眼看看他，抱抱他。你受了这么多苦，都是为了他，可不能在最后一步放弃！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擦拭着秀娥额头的汗水，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秀娥冰凉的手，试图给她传递一些力量。
秀娥似乎听到了她的话，原本涣散的眼神微微聚焦。
看着许清嘉年轻却充满坚定的脸庞，又看了看旁边满头大汗、正全神贯注的张稳婆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。
随着那声痛呼落下，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突然划破了房间的沉寂，像一道穿透阴霾的光。
张稳婆动作麻利地剪断脐带，用干净的布巾将孩子裹好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：“生了！是个大胖小子！母子平安！”
许清嘉悬着的心骤然落地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，她扶着秀娥软下去的身体，哽咽道：“秀娥姐，你做到了！你看，孩子哭得多响亮！”
秀娥虚弱地笑了笑，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合上，却还是努力睁着眼，望向稳婆怀里那个小小的、皱巴巴的婴儿，泪水在苍白的脸上洇开两道浅浅的痕迹。
许清嘉赶忙走向门口，她推开大门向裴砚卿奔去，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，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：“生了！秀娥姐和孩子都平安！”
裴砚卿闻声，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柔和了些许，眼底的寒意悄然散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。
他抬步迎上前，目光落在许清嘉泛红的眼眶和沾着些许灰尘的衣袖上，轻轻替她将汗水浸透的碎发别到耳后。声音低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：“辛苦了。”
二赖子也凑了过来，探头探脑地想往屋里瞅，嘴里嘟囔着：“男孩还是女孩啊？”
许清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，那眼神里的厌恶几乎毫不掩饰，“与你何干？”
二赖子讨了个没趣，却仍不死心，搓着手嘿嘿笑道：“怎么能没关系呢，这可是我的种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就被裴砚卿一个眼刀制止了。
他悻悻地闭了嘴，却还是忍不住踮着脚往屋里张望，仿佛想透过门缝看到那个能给他带来“价值”的孩子。
屋内，张稳婆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，用温水擦拭着孩子身上的胎脂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秀娥躺在床上，气息虽弱，眼神却紧紧追随着稳婆怀里的孩子，那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骨肉，是她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的牵挂。
她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丝疲惫却满足的笑容，仿佛所有的苦难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。
张稳婆一边忙活，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：“这孩子看着结实，就是秀娥身子亏得厉害，得好好将养着，月子里可不能沾凉水，也不能动气，不然落下病根，一辈子都受影响。”
“大娘……”秀娥一把抓住张稳婆的衣角，“能否让那位小娘子再进来一趟……”
她的声音气若游丝，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张稳婆放下手中的布巾，看了看秀娥苍白却满是期盼的脸，又转头望向门外，了然地点点头，扬声道：“小娘子，劳烦你再进来一下。”
许清嘉正站在门旁与裴砚卿低声说着什么，听到呼唤，立刻应声推门而入，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秀娥身上，见她虽虚弱却眼神清亮，稍稍放下心来，轻声问道：“秀娥姐，可是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秀娥摇了摇头，视线落在许清嘉身上，那眼神复杂，有感激，有依赖，还有一丝深藏的忧虑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缓缓开口，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婴儿细微的呼吸声盖过：“小娘子……我知道你是好人……我不识字，求你帮我……帮我写一封和离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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