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月儿却不肯挪步，小手紧紧扒着蒸笼边缘，鼻尖被蒸汽熏得红红的，像颗熟透的樱桃：“胡大叔，这糕什么时候才能好呀？我闻着好香呀！”
阿木也跟着点头，小脸上满是期待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
许清嘉见他们这般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从橱柜里拿出几块刚做好的糖糕递给他们：“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，萝卜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蒸好，蒸好之后还得煎一煎才更香。”
两个小鬼头接过糖糕这才乖乖退到一旁的长凳上坐着，小口小口地啃着。
糖糕的甜香在舌尖化开，软糯的糕体混着芝麻的酥香，让两人暂时忘记了蒸笼里的诱惑。
“胡大叔……”许清嘉看着灶膛前烧火的胡大叔。
刘婶子这才离开不过一月，胡大叔的两鬓已经添了好些银丝，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，像是被风霜过早地刻上了痕迹。
他加柴的手，时不时微微顿一下，许清嘉瞧在眼里，心里泛起一阵酸楚。
如今胡大叔虽然每日也是同从前一般，但眉宇间总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，添柴时望着跳动的火苗会失神许久，切菜的力道也常常不自觉加重，案板上的刀痕都比往日深了几分。
先前他总爱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在灶台边忙活，如今那轻快的调子却像被冬日的寒风卷走了，整个后厨都安静了许多。
“怎么了，娘子？”胡大叔抬起头问道。
许清嘉收起了愁绪，嘴角勾起一抹笑：“现在还未到开门迎客的时候，您回去一趟，叫阿香过来吧，也尝尝这萝卜糕。”
闻言，胡大叔握着柴禾的手微微一顿，随即又强打起精神应道：“哎，好。”
他知晓许清嘉的好意，如今妻子亡故，女儿总是独自一人在家中。
许清嘉是怕她憋坏了。
胡大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，脚步却不像往日那般轻快。
走到后厨门口时，他回头望了一眼案板上码得整齐的萝卜糕，又看了看许清嘉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暖意，随即才推门走进了巷子里。
许清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，拿起灶台上的锅铲轻轻翻动着锅里的萝卜糕，油星滋滋作响，将萝卜的清甜和米香烘得愈发浓郁。
她想着阿香来了定会喜欢这软糯的糕点，等会儿要教她如何用模具压出好看的花样。
正思忖间，巷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，伴着阿香带着怯生生的呼唤：“许姐姐？”
许清嘉连忙擦了擦手迎出去，只见阿香站在后院，人瘦了许多。
自从她娘下葬后，她就不愿意出门，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，连带着性子也比从前更沉默了些。
许清嘉走上前牵住她冰凉的手，柔声问道：“快进来暖和暖和。”
“我做了萝卜糕，想着你定是喜欢吃的。”
阿香的眼眶微微泛红，她低下头，看着自己被许清嘉握在掌心的手，那双手带着灶台的温度，暖得她心里像是揣了个小小的炭炉。
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细若蚊蚋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。许清嘉牵着她往后厨走，边走边说：“胡大叔已经把蒸好的糕体切成块了，正在锅里煎着呢，你闻闻，香不香？”
后厨的香气果然更浓郁了，刚煎好的萝卜糕边缘金黄酥脆，内里却依旧软糯，腊味的醇厚与萝卜的清甜在热气中交织，勾得人食欲大开。
阿香看着胡大叔正用铲子小心地翻动着锅中的萝卜糕，油花溅起，发出诱人的滋啦声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点。
“许姐姐做的，自然是最好吃的。”
阿香拿起一块刚煎好的萝卜糕，轻轻咬了一口，金黄的外皮酥脆作响，内里的萝卜丝清甜爽口，混着腊味的咸香在舌尖化开，暖意在胃里慢慢升腾。
她小口小口地吃着，眼眶却越来越红，豆大的泪珠啪嗒掉在油纸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许清嘉连忙抽了帕子递给她，轻声道：“傻孩子，好吃就多吃些，哭什么。”
阿香哽咽着摇头，把脸埋在许清嘉的肩头，闷闷地说：“姐姐，我想娘了......娘以前也给我做过萝卜糕，就是这样煎得香香的......”
许清嘉轻轻拍着她的背，鼻尖也有些发酸。
胡大叔站在灶台边，背对着她们，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，锅里的萝卜糕还在滋滋作响，却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寻常人家的悲欢离合。
“阿香姐姐不哭，小月儿把兔子送给你。”小月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，小手轻轻拉着阿香的衣角。
许清嘉无奈看着她手里的“兔子”，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，这小家伙竟然又动手雕了一个。
阿香接过那丑啦吧唧的小兔子，指尖触碰着萝卜表面冰凉的刻痕。
“怎么样，阿香姐姐，我的小兔子好看吗？”阿香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兔子，耳朵一只长一只短，眼睛是两个不对称的小洞，尾巴更是个模糊的小疙瘩。
可小月儿眼里满是期待，像揣了两颗星星。
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萝卜粗糙的表面，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里还沾着细碎的萝卜屑，是小月儿用心刻下的痕迹。
她吸了吸鼻子，把兔子举到眼前，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，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，却透着暖意：“好看，小月儿雕的兔子最有精神了，你看它的耳朵，是不是在跟我打招呼呀？”
小月儿一听，立刻笑开了花，凑过去指着兔子的尾巴：“它还有尾巴呢！姐姐你摸摸，是不是圆圆的？”
阿香顺着她的手摸去，那点凸起确实带着孩子气的圆润，她用力点头：“嗯，摸起来像颗小汤圆，真可爱。”
说着，她把萝卜兔子小心地放在案板边，然后拿起一块萝卜糕，掰了一小块喂到小月儿嘴边：“小月儿也吃，萝卜糕配你的小兔子，最好吃了。”
小月儿张嘴接住，甜糯的香气在嘴里化开，她咯咯地笑起来，马尾辫甩得更欢了。
阿木在一旁看着，也忍不住凑过来：“阿香姐姐，我也要看兔子！”
三个孩子围着那块歪扭的萝卜兔子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，后厨里的笑声又热闹起来。
胡大叔看着女儿难得露出来的笑脸，眼眶微微发热，手里的锅铲也顿了顿。他悄悄转过身，用围裙擦了擦眼角，
再转回来时，脸上已带上了笑意，将煎得两面金黄的萝卜糕盛入盘中，朝着孩子们扬声道：“都别围着兔子了，快趁热吃糕！刚出锅的最香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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