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日柱子来送货，说是清柳村后头的山上许多冬笋冒尖了，比往年这时候要多出三成。
许清嘉便叫上了阿香一同前去，就当是体会冬日山林的野趣。
山路覆着薄雪，脚下不时打滑。
二人跟着赵大娘他们走着，身后的柱子跟文远一人背了个大背篓，还扛着把锄头。
赵大娘走在最前头，手里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，不时回头叮嘱：“脚下仔细些，这雪看着薄，底下的石子可滑得很。”
许清嘉应着，目光却被路边矮树丛里冒出的笋尖吸引——褐黄色的笋壳裹着层薄薄的白霜，像裹着层细雪的孩童手指，从枯叶堆里怯生生探出来。
阿香眼尖，指着不远处一片竹林低呼：“许姐姐快看！那边的笋长得密！”
说着便要往前跑，却被脚下的雪团绊得一个趔趄，许清嘉伸手扶了她一把，笑道：“莫急，这山里的笋多着呢，仔细脚下才是。”
柱子和文远早已放下背篓，抡起锄头朝着那片茂密的竹林走去。
柱子经验老道，选了几株笋尖粗壮、根部微微隆起的冬笋，举起锄头轻轻刨开周围的积雪和腐叶，待露出浅褐色的笋壳，便找准角度下锄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带着泥土湿气的冬笋便应声而断。
文远则在一旁打下手，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笋根周围的碎石，生怕碰伤了旁边刚冒头的小笋芽。
两人配合默契，不一会儿背篓里就堆起了小半筐冬笋，雪沫子沾在他们的发梢和眉角，却丝毫没影响干活的劲头。
许清嘉跟阿香则是蹲在竹林边缘，用枯枝拨开雪层，仔细辨认着笋尖的位置。
许清嘉指尖触到一株半埋在雪里的笋芽，笋壳上还沾着晶莹的冰碴，她转头对阿香笑道：“你瞧这株，藏得倒严实，若不是雪化了半截，怕是要错过了。”
阿香连忙凑过来，学着她的样子用树枝轻轻扒拉，忽然地一声轻呼，指着土里露出的半截笋壳：“姐姐你看！这笋尖是嫩黄色的，比方才柱子挖的还要鲜亮呢！”
两人正说着，赵大娘提着竹篮走过来，篮子里已经装了七八株冬笋，她笑着指点：“挑笋要瞧根基，根基粗壮的里头才饱满，像这种细瘦的，挖出来也是空心的。”
许清嘉依言细看，果然见那嫩黄笋尖的根部比旁边几株都要宽厚些，便用树枝在周围做了记号，等柱子他们过来开挖。
山风卷着雪沫子掠过竹林，竹叶簌簌作响，阿香拢了拢领口，忽然指着远处山坡：“赵大娘，那边的竹子长得更高，是不是笋也更大呀”
赵大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，摇了摇头：“那边背阴，雪化得慢，笋还没冒透土呢。咱们采笋得挑阳坡，光照足，笋才长得肥实。”
说着她蹲下身，用木杖拨开一丛枯草，露出底下几株紧紧挨在一起的笋尖，“你看这几株，挤在一块儿争着往上冒，挖回去准能炖出满满一锅鲜甜的笋汤。”
许清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，果然见那几株笋芽像攒在一起的胖娃娃，笋壳裹着层薄薄的白霜，在枯黄的竹叶间显得格外鲜亮。
“想不到这挖笋还有这么多门道。赵大娘您说的挑阳坡、看根基，还有笋尖的颜色，我先前竟是一点都不知道，只当是瞧见冒头的挖了便是。”
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裹着白霜的笋壳，冰凉的触感混着泥土的气息传来。
阿香在一旁也连连点头，“赵大娘真厉害。”
赵大娘闻言朗声笑起来，眼角的皱纹在山风里漾开：“过日子的学问哪，都是这么一点点从土里刨出来的。”
“你们俩在这边先寻着笋尖做记号，我去前头看看柱子他们的进度。”赵大娘说着，拄着木杖往竹林深处走去。
许清嘉应了声，转头见阿香正蹲在雪地里，用树枝在一株粗壮的笋尖旁画圈，鼻尖冻得通红，呼出的白气裹着笑：“姐姐你瞧这株，根基比我手腕还粗。”
许清嘉走过去时，阿香正用冻得发红的手指轻轻拍掉笋尖上的雪沫，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子：“许久未见你笑的这般开心了。”
闻言，阿香眼中闪过一丝落寞，但很快又恢复到方才的雀跃模样，她把树枝往雪里一插，拍了拍手上的雪沫：“许姐姐，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多出来走走散散心才叫我来挖笋的。
其实我都明白，我娘走后，你总是怕我心里憋闷。
不过你看这满山的冬笋，还有赵大娘教咱们的挖笋诀窍，我现在心里头敞亮着呢，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。”
许清嘉望着她冻得发红却依旧带着笑意的脸颊，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她伸手替阿香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鬓发，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廓，轻声道：“你能这样想，我便放心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远处传来赵大娘的吆喝声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笑着扛起锄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，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，惊起几只躲在竹枝间的麻雀，扑棱棱地飞向湛蓝的天空。
忙活了大半日，几个背篓都被装的满满当当，赵大娘望着背篓里堆得冒尖的冬笋，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薄汗，眼里满是收获的喜悦：“这一趟没白来，够咱们吃上一阵子了。”
柱子和文远也咧着嘴笑，露出被冻得发红的脸颊，文远拍了拍背篓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。
临走前，赵大娘还给许清嘉他们送了一大块自家腌的火腿，说是自家养的猪腌的，味道格外醇厚，让他们带回去吃。
那火腿表皮呈深褐色，油光锃亮，还带着松木熏烤过的独特香气，用手指轻轻一按，肉质紧实却又透着几分弹性，显然是腌制得恰到好处的佳品。
许清嘉推辞不过，只得笑着收下，又让柱子回马车取了些先前备好的点心塞给赵大娘，算是回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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