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山洞内，除了粗重的喘息，再无其他声响。
所有人的叩拜都停了下来，他们抬起通红的额头，用一种看待神只的眼神，敬畏地望着洞外那片幽深的黑暗。
张怀义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。
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激动，一种劫后余生，得见神明的极致激动！
是柳爷爷！
一定是他！
只有他，才会对自己这么好！
“醒了……我……我活过来了？”
一道虚弱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，打破了这片寂静。
是田小蝶。
她缓缓坐起身，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，又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颊，眼中的迷茫迅速被狂喜所取代。
她没死！
她真的没死！
在那种必死的绝境下，被硬生生地拉了回来！
她猛地抬头，目光越过众人，望向洞外，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虔诚。
“是‘道’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“这就是无根生前辈所说的，那超越一切门派，超越一切功法，存在于天地之间的……‘道’的显化！”
她的声音里，带着一种朝闻道、夕死可矣的释然与狂热。
在场的众人，除了张怀义，都是无根生的追随者。
他们追随的，正是这种打破藩篱，直指本源的理念！
而此刻，他们亲眼见证了这种理念的具现！
风天养等人也是浑身一震，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。
神迹！
这才是真正的神迹！
张怀义听着田小蝶的话，心中一动。
他再次对着洞外，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，然后才回过身，声音嘶哑地问道：
“小蝶，你说的……无根生，还有八奇技，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外界都说我们是窃取各大派绝学的叛徒……但事实，根本不是这样！”
这个问题，他憋了太久了。
他需要一个答案。
不只是为了自己，更是为了替洞外那位救了他们所有人的“柳爷爷”解惑！
他相信，柳爷爷一定也在“听”着。
果然。
田小蝶听到这个问题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她同样对着洞外，深深一拜，仿佛在向神明献上自己最珍贵的祭品。
“是，我愿意说。”
“能得见神迹，聆听大道，是我等的荣幸。将真相告知神明，也是我等应尽之礼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整理了一下思绪。
“首先，八奇技，并非我们刻意追求的结果。”
一句话，就让风天养等人攥紧了拳头。
“那是一次意外，也是一次必然。”
田小蝶瞬间肃穆。
“无根生前辈带领我们三十六人，在西域的某个特殊之地，找到了一处被遗忘的‘洞天’。”
“在那里，前辈以无上手段，引动了天地之炁，让我们所有人共同进入了一种‘参悟本源’的奇妙状态。”
“我们看到的，是‘炁’最原始的流动，是世界最根本的规律。”
“我们每个人，都根据自己的天性与所学，从那浩瀚的‘本源’中，领悟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丝‘道’的碎片。”
“我的拘灵遣将是，风大哥的通天箓是，怀义你的炁体源流，也是！”
“八奇技，不是我们创造的，而是我们从‘天地’那里，‘看’到的！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道惊雷，在山洞中炸响。
也炸在了地底深处，楚休的神魂空间之中！
原来如此！
竟然是这样！
八奇技，是“道”的碎片！
田小蝶的声音，带上了一丝悲悯。
“世人只知八奇技的强大，却不知无根生前辈为何要这么做。”
“他们以为前辈要颠覆异人界，要称王称霸……”
“他们错了。”
“错得离谱！”
她的情绪有些激动。
“前辈的真正目的，从始至终，只有一个！”
她顿了顿，一字一句，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。
“他发现……这个世界，正在‘死去’！”
轰！！！
楚休的神魂猛地一震，整个神魂空间都掀起了滔天巨浪！
世界……在死去？
这是什么意思？！
张怀义和风天养等人也全都懵了，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。
田小蝶的眼神变得悠远而苍凉，仿佛在复述一个不属于人间的神谕。
“前辈说，这个世界就像一个水池，所有的生命，所有的炁，都只是池子里的水。”
“而在这个水池的底部，有一个看不见的洞。”
“无论池子里有多少水，最终，都会慢慢地、不可逆转地，流向那个洞。”
“那个洞，前辈称之为……”
“‘归墟’！”
归墟！
当这两个字从田小蝶口中吐出，传入楚休的意识时。
楚休只觉得自己的神魂，自己的本体，乃至他穿越而来的那个灵魂，都在这一瞬间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共鸣！
作为一棵树，他能最直观地感受到生命的循环与凋零。
春荣，秋枯。
花开，花落。
这是一种本能。
而“归墟”这两个字，就像是一把钥匙，瞬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！
让他对自己“植物”的本能，有了一种更高维度的理解！
这不是简单的生命循环！
这是一种……整个世界层面的、不可逆转的熵增！是一种最终的、绝对的寂灭！
他的系统！
他穿越的本质！
难道……
一个疯狂的念头，在楚休心中不可抑制地萌生！
山洞中，田小蝶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“前辈所做的一切，结交我们，寻找洞天，参悟八奇技……都不是为了自己，而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对抗，或者哪怕只是延缓‘归墟’到来的方法！”
“他说，八奇技，就是八把不同的钥匙，或许其中一把，就能打开通往希望的大门。”
寂静。
张怀义等人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他们今天所听到的东西，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过往的所有认知。
“前辈还说过一句话……”
田小蝶的脸上，露出一抹追忆与崇敬。
“他说，对抗归墟的真正希望，或许……不在‘人’。”
“而在‘天地’本身。”
轰隆！
这最后一句话，如同一道创世的雷霆，狠狠劈在了楚休的神魂之上！
不在人，在天地！
化天地为己身！
这不就是他之前福至心灵，领悟到的道路吗？！
将自己的根须，扎满整个世界！
将自己的树冠，撑起整片天空！
自己成为世界！
自己就是天地！
原来……
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法！
无根生！
这个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绝世奇人，竟然在数十年前，就已经看到了这条路！
楚休在这一刻，只觉得浑身通透，念头通达！
过往的一切，仿佛都串联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线。
甲申之乱。
八奇技。
无根生。
归墟。
还有……自己这棵树！
他猛然意识到。
自己这棵树的存在，或许从他穿越而来的那一刻起，就不是一个意外！
而是与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，与那所谓的“归墟”，纠缠在了一起！
他，或许就是无根生口中，那个不属于“人”，而属于“天地”的……
唯一的变数！
地底深处，那棵千年老柳树的亿万根须，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，轻轻震颤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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