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。
后勤司官署的卧房里，诸葛瑾瑜猛地从床上坐起，额角挂着冷汗。
窗外月光洒下，院里的老槐树投下扭曲的影子。
兄长临走前的那句话，一直在他脑中盘旋。
“你今日去城西土地庙，可曾为你兄嫂，也求了一道平安符？”
他是在诈我。
他一定是在诈我！
可万一他不是呢？
这种感觉糟透了，像是被一双眼睛在暗中死死盯着，却不知道它在哪。
诸葛瑾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。身体强化带来的力量，也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。
不行。
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。
他必须加快速度，在兄长的怀疑变成致命的麻烦前，建立起自己的力量。
他的目光，落向了房间角落里那个盖着黑布的大木箱。
黄金。
一千二百两黄金。
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乱世，这笔钱足以买下一支小部队。
但直接招兵买马目标太大，等于找死。所以得换个法子，既能达到目的，又能很好的伪装自己。
……
第二天清晨。
新野城外，那片臭气熏天的流民营，来了一群人。
十几名伙夫抬着几口大铁锅，以及一袋袋白米。
流民们麻木的看着这一切，他们眼里没有好奇，只有饿了太久后，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。
很快，柴火点燃，米下了锅。
当浓郁的粥香混着烟火气飘散开，整个流民营像是活了过来。
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里，第一次亮起了光。
“开……开饭了？”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颤抖着嘴唇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是粥！是白米粥！”一个年轻的母亲紧紧抱着怀里瘦骨嶙峋的孩子，眼泪流了出来。
骚动在人群中蔓延。
就在场面快失控时，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奉别驾从事、诸葛瑾瑜大人之命！今日起，于此设粥棚三日！凡新野境内流民，皆可凭碗领取热粥一碗！不限量，管饱！”
一名后勤司的小吏站在高处，用尽全身力气喊道。
“诸葛别驾？”
“是那位孔明先生的弟弟？”
“他…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
人群先是一片死寂，接着爆发出欢呼和哭喊声。他们扔掉手里挖草根的木棍，争先恐后的冲向粥棚，却又在伙夫们冰冷的目光下，老老实实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
没人敢捣乱。
因为他们知道，这是活下去的希望。
远处，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。
诸葛瑾瑜撩开车帘的一角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片沸腾的景象。
好一幅万民感恩的画面。
百金买骨。
他只用了不到一百两黄金，就给自己买了个仁善爱民的好名声。
这笔买卖，划算。
但他的目的不止于此。
他的目光冷静的扫过下面每一个领粥的人。
他要的不是这些只会感恩的普通人。他要找的，是那些即便身处绝境，眼里依然有狠劲、不服输的人。
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瘦弱的老人和哭泣的妇孺，没有停留，最后定格在一个瘦小的身影上。
那是个女孩。
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，穿着破烂的粗布衣，头发枯黄散乱。她混在人群中，却和周围的喧闹完全不搭。
她不争不抢，只是冷静的在人群中找着缝隙，一点点往前挪。
轮到她时，她没有像旁人一样伸出双手，而是递上了一只破了角，但洗得很干净的陶碗。
领到那碗热粥后，她没有马上就吃，而是飞快退到营地最偏的角落，背靠着一堵破墙，把那碗粥紧紧护在怀里。
她一边小口珍惜的喝着粥，一边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，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。
那眼神……
充满了警惕和狠劲，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敌人的喉咙。
就是她了。
诸葛瑾瑜嘴角微微勾起。
他放下车帘，对车夫淡淡的吩咐道：“回去吧。”
马车缓缓启动，将那片喧嚣与感恩，都隔绝在了身后。
……
“仁善！瑾瑜此举，当真是大仁大善啊！”
新野县衙的议事厅内，刘备听完下属的汇报，一拍大腿，满脸喜色的赞道。
“我早就说过，孔明的弟弟不是一般人！既有才能，又有仁心！得到瑾瑜，是我的大幸！”
他越说越高兴，觉得匡扶汉室的大业又近了一步。
一旁的关羽抚着长髯，微眯的丹凤眼里，也流露出一丝赞许。他向来敬重仁义之士，诸葛瑾瑜的做法，很对他胃口。
张飞更是瓮声瓮气的说道：“好小子！是个带种的！比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酸儒强多了！俺老张服他！”
整个议事厅内，一片其乐融融。
只有一个人例外。
诸葛亮端坐于席上，羽扇轻摇，脸上挂着和大家一样的欣慰笑容，但他深邃的眸子底下，却是一片冰冷。
他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瑾瑜的性子，他这个做兄长的再清楚不过。沉稳，冷静，凡事讲求效率与回报。让他拿出几两银子周济亲族还行，但像这样花上百两黄金，大张旗鼓的去救济一群不认识的流民……
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。
太刻意了，像是故意演给所有人看的。
可是，他的目的，到底是什么？
只为了一个“仁善”的虚名？这对一个已经身居高位、前途无量的人来说，意义不大。
百金买骨……
诸葛亮的脑海中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。
战国时，燕昭王为招揽天下贤才，不惜豪掷千金，只为买下一匹千里马的骨头，以示诚意。
瑾瑜此举，莫非也是在效仿燕昭王，意图收买人心？
可他要收买谁的心？
那些一无所有的流民？
诸葛亮缓缓摇动羽扇，心里的疑惑反而更深了。
他决定，晚上再去找自己这个越来越看不透的弟弟，好好聊一聊。
而此时，诸葛瑾瑜正坐在自己堆满竹简的官署里。
影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，递上一份薄薄的布帛。
上面，是用木炭草草写就的几个名字。
都是今天在粥棚边，被暗中观察、挑选出来的可用之人。
有身手矫健的前朝溃兵，有沉默寡言、力大无穷的猎户，还有几个偷窃技术高超的惯偷。
诸葛瑾瑜的目光，直接落在了名单的最后一个。
“阿七。女，约十二三岁，来历不明，沉默寡言，警惕性极高。”
他用手指，轻轻敲击着那个“七”字。
这会是他秘密力量的第一个成员。
“去。”
他没有回头，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。
“告诉他们，想吃饱饭，想活得像个人，今夜三更，城西土地庙。”
“是。”
影七的身影，再次融入黑暗之中，好像从没出现过。
诸葛瑾瑜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向窗外那轮明月。
兄长啊兄长。
你以为我是在买名声？
不。
我是在买命。
买那些只属于我，只听从于我，可以为我去死的命。
很快，我的人手就会遍布整个荆州，乃至整个天下。
到那时，你那套匡扶汉室的宏图伟略，在我面前，将不堪一击。
因为，到那时，所有人的动向都会在我掌握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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