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魂峡大捷的消息,传遍了江东。
长沙城内一个多月的阴霾和压抑,好像一夜之间就被扫空了。
都督府的将官们个个喜上眉梢,奔走相告。
“都督神机妙算!一战功成!”
“那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匪,终于遭报应了!”
就连建业的孙权,也派来使者,送上大量赏赐和一封措辞热情的嘉奖信,信里称赞陆逊是“国之柱石,社稷之安危所系”。
然而,在这片喧闹的庆功气氛里,只有陆逊自己坐在书房,灯火通明,但他眉头紧锁,脸上看不出一丝喜色。
他赢了吗?
战术上,他赢了,赢得干净利落。
全歼叛军主力近万人,斩首三千,主犯士晖狼狈逃窜。这是一场谁也否认不了的大胜。
可为什么,他心里的那股不祥预感,反而越来越强烈?
陆逊反复推演着整场战役的每个细节。
士晖的自大,韩综的诱敌,伏兵的出击……一切都太过顺利。
正是这种顺利,让他感到一丝寒意。
【太顺了。】
【就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,我只是照着剧本,扮演了那个获胜的将军。】
【士晖……他真有那么蠢?还是说,有人故意让他变得这么蠢?】
【一场大败,消灭了一支盘踞在边境的叛军。】
【但那个藏在幕后的无影,他们付出了什么?】
【——一个已经不听话的棋子。】
【他们又得到了什么?】
陆逊的后背,猛然渗出了一层冷汗。
他终于想明白了!
“来人!”他嘶声喊道,“立刻传令给会稽、丹阳、吴郡各地守军!全线戒备!最高等级戒备!”
副将闻声冲了进来,一脸不解:“都督,叛军主力已经被我们灭了,为什么还要……”
“因为狼王虽然死了,”陆逊死死盯着地图上,江东腹地那片连绵的山区,声音干涩,“但狼群,却被放出来了!”
可惜,他的命令还是晚了一步。
……
邺城,太傅府。
我悠闲的躺在暖气开足的温室里,一边吃着影七剥好的蜜橘,一边听她汇报最新的战况。
“……断魂峡一战,我方代理人士晖部,折损九成,几乎全军覆没。”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将一瓣橘子扔进嘴里。
甜。
“士晖本人,在二十名无影死士的保护下成功突围,现在已经抵达会稽南部的预定地点。”
“不错。”
“根据您的第二套方案,无影动用黄金三万两,兵甲五百套,成功联合了会稽、丹阳、豫章三郡交界处的十七个山越部落。他们都奉逃到此处的士晖为新首领,尊称他为……‘黑天将军’。”
影七的语气毫无波澜,像在说一件小事。
我闻言,差点被橘子汁呛到。
【黑天将军?】
【这中二的称号是谁想的?士晖那小子吗?】
【看来一场惨败,确实能激发人的潜能,连审美都变得这么……特别。】
“告诉士晖,称号无所谓,让他把KpI给我完成了就行。”
我摆了摆手,示意影七继续。
“遵命。”影七顿了顿,继续说,“整合完毕的山越各部,已于三日前化整为零,组成一百二十七支黑天破袭队,对江东腹地展开了全面进攻。”
“战果呢?”我终于来了兴趣。
“战果惊人。”
影七的眼中,第一次有了一丝波澜。
“第一日,吴郡南部,七个县的税所被同时烧毁,十五年的税收账簿全部化为灰烬。”
“第二日,丹阳郡,连接东西的长乐桥被烧断,三支押运秋粮的官船在河道中被凿沉。”
“第三日,会稽郡,当地大族朱氏名下的铜矿场遭到袭击,矿洞被炸毁,朱氏三个负责监工的子弟,被砍了脑袋挂在矿场门口。”
“……截至今日,短短三天,江东三郡,共发生大小骚乱四十三起,被杀的乡长、里正、税吏、士族管家,总共一百一十二人。”
“所有袭击都快进快出,官军疲于奔命,却连他们一根毛都没抓到。”
“啪!啪!啪!”
我忍不住鼓起掌来。
【漂亮!】
【这才是我想要的治安战嘛!】
【之前的交州叛乱,顶多算是毛毛雨,现在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!】
【陆逊,你以为你在跟我下棋?】
【你错了。】
【我只是把一管子病毒,注射进了江东这个虚弱的身体里。】
【断魂峡的胜利,恰恰是你亲手把病毒从皮肤表层,打进了它的五脏六腑!】
【现在,病毒开始病毒式传播了。】
我能想象,陆逊此刻看着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时,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。
他一定想死。
他以为自己剿灭了一股叛军,结果却催生出上百股更凶残、更狡猾、更熟悉地形的土匪。
这些土匪不攻城,只为杀人放火。
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。
——孙氏政权的基层官吏。
——江东士族的田产家仆。
这是在刨孙权的根。
这是在割士族的肉。
每一刀,都精准无比。
“传令下去。”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加大力度。”
“告诉士晖,杀一个税吏,赏金十两。杀一个士族子弟,赏金百两。烧一个万石粮仓,赏金千两。”
“钱,我来出。”
“我倒要看看,是孙权的国库先被掏空,还是我的金山先被搬完。”
……
长沙,都督府。
府内的气氛,比断魂峡开战前还要压抑。
陆逊双眼布满血丝,死死盯着那副快被红色小旗插满的舆图。
这些红色小旗不再集中于边境,而是洒满了整个江东腹地。
“都督!”一名将领冲了进来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末将无能!我率军追击一股山越匪徒,可他们一进山林就消失了!弟兄们找了三天三夜,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!”
“都督!”又一名信使连滚带爬的闯入,“建业急报!顾、陆、朱、张四大家主,联名上书大王!请求您立刻出兵清剿匪患!否则……否则他们就要自行组织家兵了!”
陆逊猛的一拳砸在桌案上。
青筋在他额头上疯狂跳动。
自行组织家兵?
说的好听!
这分明就是威胁!
是在指责他陆逊无能,是在向孙权逼宫!
他现在手握十万大军,却感觉自己像个被捆住手脚的巨人。
空有一身力气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只蚂蚁在自己身上啃噬!
分兵清剿?
这些山越匪徒,少则十几人,多则上百人,分散在上万里的山林之中。他就算把十万大军全撒出去,也是杯水车薪,甚至可能被对方抓住机会,分割包围,逐个击破!
集中主力,重点打击?
可敌人根本没有主力!他们唯一的首领士晖,狡猾的像条泥鳅,藏在深山里根本不露面。大军一动,他就知道,你还没到,他早跑了!
陆逊,这位被后世称为“王佐之才”的儒将,第一次感到了无力。
这不是战争。
这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那种,讲究排兵布阵、奇谋阳策的战争。
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,野蛮、无赖,却又高效得可怕的全新打法。
它不攻击你的军队。
它只攻击你的统治基础。
【这背后,一定有人在指点……】
【这种……这种挖心掏肺的狠毒计策……】
一个让他不愿去想,却又无比清晰的名字,浮现在了陆逊的脑海中。
——诸葛瑾瑜!
除了那个能笑着对自己的兄长和主君,说出“时代变了”的男人。
这个世界上,还有谁能想出如此阴损歹毒,却又直击要害的绝户计?!
“噗——”
一口闷在胸口的血再也压不住,狂喷而出。
将身前那副江东舆图,染得一片血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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