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允的来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，涟漪虽渐渐散去，但水下潜流的涌动却愈发清晰。萧煜深知，江左豪强的试探绝不会止步于此，玉京太子的杀意更不会因一次失败而消弭。
增强自身实力，是应对一切风波的根本。
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“神工坊”与商业体系的深化建设中。
历阳城远郊，隐秘山谷。
此地戒备森严，明哨暗卡林立，即便是玄甲卫内部，若非得到特许，亦不得靠近。
山谷深处，依山势修建了数排坚固的工坊，水力驱动的锻锤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轰鸣，炉火日夜不熄。
老周引着萧煜，穿过忙碌的工匠区，来到一处更为偏僻、由厚重石墙隔绝的独立院落前。
院门上悬挂着一块无字木牌，透着神秘。
“公子，按照您给的方子和思路，我们反复试验，最近……似乎有了些进展。”老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。他推开沉重的铁门，一股略显刺鼻的硫磺硝石混合气味扑面而来。
院内十分空旷，地面坑洼不平，显然是多次试验所致。
几名被严格筛选、家眷皆在掌控中的老工匠，正围着一个石臼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操作。
见到萧煜进来，几人连忙停下手中活计，躬身行礼。
“不必多礼，继续。”萧煜摆了摆手，目光落在石臼中那黑灰色的粉末上。
这正是他依据前世模糊记忆，令工匠们尝试配比的初级火药。
负责此项目的工匠头目，是一个脸上带着灼伤疤痕、沉默寡言的老者，名叫鲁炀。
他声音沙哑地汇报：“主上，按您指点的‘一硝二磺三木炭’之基，我等调整了数十次配比，又尝试了不同原料的提纯和研磨工艺。目前这版，遇明火后，爆发力最强，烟雾也相对较少。”
萧煜仔细观察着那堆看似不起眼的粉末，问道：“试过密封点燃吗？”
“试过。”鲁炀眼中闪过一丝后怕，指了指远处一个明显被炸裂的铁罐残骸，“用薄铁皮罐密封，点燃后声响如雷，罐体碎裂，威力……颇为惊人。只是，极难控制，危险性太大。”
萧煜点了点头。火药的诞生，本就是划时代的突破，其应用和控制需要漫长的摸索。他并不急于求成。
“很好。”萧煜赞许道，“鲁师傅和诸位辛苦了。此物关系重大，乃绝密中的绝密，所有参与人员，务必严守秘密，研发过程注意安全。下一步，可分两个方向：其一，继续优化配比和颗粒化工艺，提升威力和稳定性；其二，尝试将其应用于特定场景，比如……埋在土中，或以特定方式抛射。”
他给出了“地雷”和“炸药包”或“原始手投弹”的初步概念方向。工匠们听得似懂非懂，但主上描述的前景，已让他们心潮澎湃。
“所需一切物资，优先保障。”萧煜对老周吩咐道，“另外，在旁边再开辟一个区域，研究如何利用此物之力，推动箭矢或铁丸。可先从大型的床弩开始尝试。”
他这是在为未来的“火炮”和“火枪”埋下种子。
虽然路途遥远，但必须从现在开始起步。
离开神工坊，萧煜又马不停蹄地召见了赵德明。
兴业堂内，赵德明精神焕发，再无初时的惶恐。
这数月来，兴业堂在他的打理下，凭借“醉龙酿”的暴利和“盐引”的聚财效应，已积累了惊人的财富，成为支撑萧煜势力扩张的钱袋子。
“主上，‘醉龙酿’供不应求，是否考虑扩大生产？”赵德明请示道。
萧煜摇了摇头：“物以稀为贵，保持现有产量，优先供应与我们关系紧密的大商贾。重点，还是放在‘盐引’上。”
他走到悬挂的雍南及周边地图前，手指划过几条主要的商路：“之前发行的盐引，只是初步尝试。现在，我们要玩得更大一些。”
“请主上示下。”
“推出‘分级盐引’。”萧煜目光锐利，“根据购买金额和合作紧密程度，将盐引分为‘金引’、‘银引’、‘铜引’三级。持金引者，不仅享有最低购盐价，还可优先获得我雍南其他紧俏商品（如醉龙酿、未来可能的新式布匹、瓷器等）的采购权，甚至可获得我们玄甲卫在其商路经过雍南时的有限护送。银引次之，铜引再次之。”
这相当于一套集预售、特权、捆绑销售于一体的高级商业体系，能进一步筛选和绑定核心合作商人，形成更稳固的利益同盟。
赵德明听得眼睛发亮，但随即想到一个问题：“主上，此法甚妙！只是……我们的官盐份额，以及能调动的其他货物，恐怕难以完全满足所有引券的需求，若到时无法兑现，恐损信誉……”
“所以，要控制发行总量，并设立‘引券交易所’。”萧煜早已思虑周全，“允许商人在我们监管下的固定场所，相互交易转让盐引。盐引本身，就会成为一种可以升值获利的商品。我们只需确保基础官盐的供应，并不断推出新的‘特权商品’维持盐引的吸引力即可。”
这便是金融思维的初步运用，将盐引证券化，利用市场自身的力量来调节和维持其价值，大大减轻了自身的兑现压力，还能通过交易抽税，再赚一笔。
赵德明彻底拜服，激动道：“主上真乃神人也！属下立刻去拟定细则！”
萧煜微微颔首，补充道：“与江左张氏的合作，可以适当放开部分铜引和银引的份额，看看他们的诚意。但要盯紧，防止他们垄断或扰乱市场。”
“属下明白！”
神工坊内，黑火药在工匠的小心翼翼下初现狰狞；兴业堂中，超越时代的商业理念正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财富与影响力。
萧煜站在都督府的高楼上，俯瞰着日渐繁华的历阳城。城外是新垦的沃野，城内是忙碌的工坊和商肆，更远的山中，隐藏着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利器。
潜龙之渊，已非昔日浅滩。他在此铸造的，不仅是军队和城池，更是一套迥异于当世、融合了另一个世界智慧的全新体系。
这体系如同深植于大地的根须，正悄然汲取着养分，等待着破土而出，支撑起参天大树的那一天。
而这一切，都让远在玉京的敌人，以及近在江左的观望者，感到愈发不安。
风暴，正在平静的表象下加速酝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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