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两天,是在疲惫、警惕和小心翼翼的行进中度过的。
李天然不敢再走官道,只能凭借对地图的模糊记忆和姬如雪偶尔清醒时提供的方向,在丘陵与林地间穿行。墨麟刀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危险,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。
姬如雪的伤势在骆小北赠予的清心散和李天然的悉心照料下,总算没有继续恶化,但箭毒顽固,她大部分时间依旧昏昏沉沉,需要李天然和莹勾轮流搀扶才能赶路。这位幻音坊的弟子即使在这种状态下,依旧保持着一种清冷的坚韧,极少呻吟或抱怨,只是偶尔看向李天然的眼神中,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而莹勾,则成了这支小小队伍最可靠的保障。她似乎不知疲倦,对山林有着天生的亲和力,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和干净的水源。她对姬如雪的态度也颇为奇特,介于“李天然要求保护的对象”和“一个会流血、需要喂药的奇怪生物”之间。有时她会蹲在昏迷的姬如雪旁边,歪着头,血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,似乎在努力理解“伤痛”这种概念。
李天然则将大部分精力用在照顾姬如雪和规划路线上。他利用现代的地理知识和野外生存技巧,结合对这个时代背景的理解,尽量规避可能存在的关卡和城镇。食物主要是野果和莹勾随手猎来的山鸡野兔,他用墨麟刀处理猎物时,发现这柄黑刀极其锋锐,切割骨骼筋肉如同热刀切黄油,让他对这兵刃的珍视又多了几分。
期间也并非全无风波。曾在一条荒僻小径上遭遇过一伙趁乱打劫的溃兵,大约五六人,衣衫褴褛却眼神凶悍。他们看到李天然三人,尤其是容貌出众却明显虚弱的姬如雪时,顿时起了歹意。
然而,没等李天然拔出墨麟,也没等他从紧张中组织好语言,走在最前面的莹勾只是微微蹙了蹙眉,似乎被打扰了清净很不高兴。她甚至没看那些溃兵,只是随意地抬起赤足,轻轻在地面一跺。
“嗡——”
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她足尖为中心,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。地面微不可察地一震,那几名溃兵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,气血翻涌,眼前一黑,便齐齐软倒在地,口鼻溢血,虽未毙命,却也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能力。
李天然看着这一幕,默然地将刚刚出鞘三寸的墨麟缓缓归鞘。他再次深刻认识到,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人数和凶悍有时候毫无意义。他也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提升自身实力的念头,不能永远只依靠莹勾。
终于在离开潞州区域的第三天下午,一座依山傍水、城墙巍峨的城池轮廓,出现在视野的尽头。城墙上飘扬的旗帜并非梁、晋任何一方的标识,显示出其相对独立的地位。
渝州城,到了。
与经历战火、气氛紧张的潞州城相比,渝州城显得平和许多。城门口虽有兵士值守盘查,但气氛并不肃杀,往来商旅百姓神色也较为从容。显然,这里的统治者有效地维持了乱世中的一方安宁。
李天然稍稍松了口气,但并未放松警惕。他再次让莹勾披上那件灰色的旧斗篷,遮住显眼的红衣赤足,自己也压低斗笠,搀扶着勉强能自己行走的姬如雪,混在入城的人流中,接受了简单的盘查后,顺利进入了渝州城。
城内街道宽阔,商铺林立,人流如织,叫卖声不绝于耳,颇有些盛世繁华的景象。但李天然敏锐地注意到,街角巷尾偶尔能看到一些佩戴兵刃、眼神精悍的江湖人士,以及一些行踪诡秘、气息阴柔的身影,暗示着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。
当务之急,是找一个安全、隐蔽的落脚点。
李天然没有选择热闹的客栈,而是凭借着原着的模糊记忆和对城市布局的观察,带着两人穿街过巷,来到了城西一片相对老旧、但并非贫民区的坊市。这里多是些经营传统手艺的店铺和后住一体的民居,环境较为复杂,便于隐藏。
他看中了一处位于巷子深处、带有独立小院的旧屋。屋主是一对年迈的夫妇,儿子在外从军,房屋空置已久,正想租出去换些银钱。李天然用从玄冥教“借”来的银子,爽快地付了三个月的租金,并未过多讨价还价,这种干脆的态度反而让老夫妇觉得他可靠,没有过多盘问他的来历。
小院不大,有些破败,但房屋主体还算坚固,有正房一间,偏房两间,院中有一口老井和一棵歪脖子槐树。最重要的是,它位置僻静,有独立的出入口。
“暂时,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。”李天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对身后的莹勾和姬如雪说道。说出“家”这个字时,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微暖。穿越至今,颠沛流离,总算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、暂时安顿下来的地方。
莹勾好奇地走进院子,脱下斗篷,血眸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。她对“家”没有概念,但能感觉到李天然语气中的放松,于是她也学着放松下来,走到井边,用手指摸了摸冰凉的井沿。
姬如雪则靠在门框上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安定。“多谢李公子。”她轻声道,这一路的艰辛,让她这句感谢格外真诚。
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彻底处理姬如雪的伤势。
李天然让莹勾守着院子,自己立刻出门,凭着谨慎的打听和观察,找到了一家信誉尚可、掌柜嘴风较严的药铺。他不仅购买了更好的金疮药和解毒药材,还购置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物资——米面、油盐、被褥、锅碗瓢盆,甚至还有几套符合渝州本地风格的、更合身的男女衣物。
返回小院后,他先是熬了药,看着姬如雪服下。然后,他打来井水,烧热,准备亲自为姬如雪更换肩头的敷料。这一次,姬如雪没有太多犹豫,经过几日的相处,她对李天然的品行已然信任。
房间里,油灯如豆。姬如雪背对着李天然,轻轻褪下半边衣衫,露出包扎着布条的肩头和光滑的脊背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。
李天然深吸一口气,摒除杂念,小心翼翼地解开旧的布条。伤口周围的青黑色已经褪去大半,但创口依旧狰狞。他用温水浸湿的软布,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旧药膏。他的动作专注而仔细,生怕弄疼对方。
姬如雪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,贝齿轻咬着下唇,没有出声。她能感受到身后男子呼吸的温热,以及他指尖那份超越寻常的谨慎与温柔。这种细致的照料,在她自幼习武、习惯了伤痛的门派生涯中,是极为罕见的。一种陌生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,在她心底悄然滋生。
就在这时,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
莹勾探进半个脑袋,血眸好奇地看着房间里的景象。她看到李天然正专注地“摆弄”着姬如雪背后的伤口,而姬如雪则微微低着头。
“天然,在做什么?”她歪着头问。
李天然动作一顿,有些尴尬,连忙道:“在帮姬姑娘换药,让她快点好起来。莹勾,你先出去等一下,好吗?”
莹勾看了看姬如雪光滑的脊背,又看了看李天然手中的药瓶,似乎明白了这是在“治疗”。她点了点头,却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补充了一句:“她,不痛。”
这话没头没脑,但李天然和姬如雪却都听懂了。莹勾是在说,姬如雪现在没有感觉到很痛。这是她基于某种难以理解的感知得出的结论。
姬如雪闻言,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,低声道:“嗯,多谢李公子,…不疼。”
李天然笑了笑,继续手上的动作,心中却对莹勾这种纯粹的感知能力感到惊叹。他迅速为姬如雪敷上新药,重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。
“好了,姬姑娘你好好休息。这几天切勿动用内力,按时服药,应该很快就能恢复。”
“有劳李公子。”姬如雪拉好衣衫,转过身,灯光下她的容颜虽然憔悴,却别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美感。她看着李天然,眼神清澈,“公子救命之恩,容后必报。”
安置好姬如雪,李天然来到院中。莹勾正坐在井沿上,晃荡着赤足,仰头看着渝州城夜空中稀疏的星辰。
李天然走到她身边,将新买的一套水绿色的襦裙递给她:“莹勾,这是给你买的新衣服,喜欢吗?”
莹勾接过衣服,摸了摸柔软的布料,又看了看上面的绣花,血眸中闪过一丝新奇。她抬头看向李天然,问道:“家?”
李天然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她是在确认这里是否就是之前他提到的“家”。他心中柔软,点了点头,温声道:“对,这里就是我们的家。暂时,安全了。”
莹勾低下头,看着手中的新衣服,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对她而言还十分陌生的字眼:
“家。”
夜色渐深,渝州城华灯初上。这处僻静小院的灯火,如同乱世中一簇微弱却坚韧的萤火,暂时找到了栖身之所。李天然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,真正的挑战,如何在渝州城立足,如何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世界生存并保护身边的人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他摸了摸腰间的墨麟刀,冰冷的刀鞘下,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悄然苏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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