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如雪带来的消息，像一块寒冰砸进心口，让李天然浑身发冷，却又瞬间激起了他骨子里全部的血性与狠厉。
阎君蒋仁杰！黑风寨！三五日内！
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实力的差距是绝望的，判官级尚且需要莹勾出手才能惨胜，阎君亲临，还带着数十名精锐……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杀局。
但他不能坐以待毙！
地窖中，油灯如豆，映照着李天然苍白而棱角分明的脸。他盘膝而坐，强迫自己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。
恐惧和绝望是奢侈品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在死亡降临前，燃烧所有智慧，寻找那万中无一的生机。
他首先吞下了一颗姬如雪赠送的百花凝露丸。丹药入口即化，一股清凉温和的药力散入四肢百骸，与他体内莹勾残留的力量以及自身凝练的内息融合，加速着伤势的修复。虽然无法让他短时间内恢复巅峰，但至少能稳住情况，让他拥有行动和思考的余力。
然后，他铺开了那张简陋的渝州城周边地图，目光死死锁定了“黑风寨”这个标记。那是一个位于山区、易守难攻的废弃寨子，距离渝州城三十里，确实是藏匿兵马的理想地点。
“不能硬拼，不能固守……”李天然喃喃自语，指尖在地图上划过，“必须主动，必须在他们发动之前，打乱他们的节奏……”
他的目光在地图和旁边记录的“萤火”信息纸条之间来回移动。
精铁、弓弩、来源不明的高手、卸货异常的太原货船、漕帮内部的裂痕、千金阁的异常……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，在他脑海中逐渐串联、聚焦。
玄冥教的力量正在黑风寨集结，他们需要物资，需要情报，也需要一个发动攻击的契机或者理由。而自己悬尸码头的举动，无疑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和必须铲除的目标。
那么，对方的弱点在哪里？
李天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“千金阁”和“漕帮”这两个点上。
千金阁是渝州城最大的销金窟，也是最大的情报和物资灰色集散地。玄冥教要在渝州城活动，不可能完全绕过这里。那些来源不明的精铁弓弩，那些身份特殊的“商队护卫”，很可能与千金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而漕帮，控制着渝州城的水陆码头，是物资进出最重要的渠道。之前吊死钟判官事件，已经让漕帮内部产生了分歧和恐慌。这股力量，能否利用？
一个极其大胆，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，在李天然脑中逐渐成型。
他需要一场“火”。一场足够大，足够混乱，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，能逼得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得不提前露出獠牙的“火”！
而这把火，最好的点燃地点，就是千金阁！
但要如何点燃？凭他现在的状态，潜入千金阁纵火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他的目光，再次投向了那些记录着漕帮内部矛盾的“萤火”信息。漕帮二当家在千金阁输红了眼，扬言要捞偏门……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切入点！
一个计划雏形在他脑中渐渐清晰，虽然漏洞百出，风险极大，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破局的方向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拿起笔，在那遇水即溶的薄纸上，开始书写新的指令，字迹因为内心的决绝而略显潦草：
“目标：漕帮二当家。方式：匿名信。内容：千金阁库房藏有前朝秘宝，守备空虚，堪为一搏。落款：知情人。”
“目标：包打听。方式：散播流言。内容：玄冥教与千金阁勾结，欲吞并漕帮码头生意。”
“暂停其他一切信息收集，全力监控千金阁及周边区域异动，尤其注意大规模人员调动及火警！”
他要借漕帮二当家这把“刀”，去捅千金阁这个“马蜂窝”！他要制造混乱，逼可能藏身其中的玄冥教力量暴露，甚至引发漕帮与玄冥教的直接冲突！
这是一步险棋，很可能引火烧身，甚至加速自身的灭亡。但绝境之中，唯有将水搅浑，他才有可能在混乱中找到一丝缝隙！
写完指令，他小心地将其封好，通过地窖的隐秘通道传递出去。做完这一切，他仿佛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土壁上，剧烈地喘息着，额头上满是冷汗。
“天然，累。”莹勾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地窖口，蹲下身，血眸看着他苍白疲惫的脸，轻声说道。她似乎能直观地感受到他精神与身体的双重透支。
李天然抬起头，看着她那纯净无暇的眸子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他将她卷入这场生死危机，而她却始终只是单纯地想要“保护天然”。
他伸出手，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：“没事，很快就好了。”
他不能倒下，至少，在为她搏出一条生路之前，绝不能倒下！
他再次拿起墨麟刀，开始在地窖有限的空间内，演练那仅有三式的“墨麟七式”。动作缓慢，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意味。他知道，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，届时，他能依靠的，除了莹勾那深不可测的力量，就是自己手中这柄刀，和胸腔里这口不甘就此消亡的气！
接下来的两天，渝州城表面依旧平静，但水下已是暗流汹涌。
“萤火”传来的信息显示，李天然布下的棋子开始发挥作用。
首先是关于千金阁藏有前朝秘宝的匿名信，似乎真的送到了漕帮二当家手中。紧接着，市井间开始流传玄冥教与千金阁勾结，意图吞并漕帮码头生意的谣言。这谣言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，瞬间在本就因码头事件而人心浮动的漕帮内部点燃了更大的波澜。
漕帮二当家是否真的相信了秘宝之说不得而知，但借此机会打击对手、挽回损失和威望的动机是显而易见的。漕帮与千金阁之间本就存在的利益摩擦，被这谣言迅速放大。
而千金阁方面，似乎也察觉到了风向不对，守卫明显加强，一些身份可疑的人物进出更加频繁。
李天然蛰伏在地窖中，如同最耐心的猎人，通过“萤火”不断传来的只言片语，拼凑着外界的风云变幻。
他知道，火已经点起来了，现在要等的，就是火星燎原的那一刻。
第三天黄昏，“萤火”终于传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：
“千金阁后院库房区，夜半有异动，疑似大量人员集结，携弓弩兵刃。漕帮码头，有数艘快船离港，方向不明。”
来了！
李天然精神一振，他知道，自己赌对了！漕帮二当家果然忍不住动手了，而千金阁内隐藏的力量，也被逼得提前露出了痕迹！
混乱，即将开始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状态调整到最佳。伤势在百花凝露丸和自身调息下已好了六七成，虽然远未恢复，但至少有了放手一搏之力。他仔细检查了墨麟刀，将姬如雪赠送的剩余丹药贴身藏好。
“莹勾，”他看向一直安静陪伴在侧的少女，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，“等下我们可能要出去。外面会很乱，有很多坏人。记住，跟紧我，保护自己，也保护我。如果……如果遇到那个‘大虫子’（阎君），不要硬拼，找机会，我们离开。”
他第一次明确提出了“离开”的可能性。他不能带着莹歌死在这里。
莹勾血眸望着他，似乎理解了他话语中的决绝，点了点头：“嗯，跟紧天然。”
夜色，如期降临。
渝州城的夜晚，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。但当子时的更鼓敲响后不久——
城北方向，千金阁所在区域，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和金铁交击之声！紧接着，火光冲天而起！
混乱，开始了！
地窖中的李天然猛地睁开双眼，眼中精光一闪而逝。
就是现在！
他提起墨麟刀，对莹勾低喝一声：“走！”
两人如同潜行的猎豹，悄无声息地离开地窖，融入外面的夜色，朝着那火光与厮杀声传来的方向，疾驰而去。
他不是要去参与那场混战，而是要趁此机会，亲眼确认玄冥教的力量，确认蒋仁杰是否已经现身，并为可能的“离开”，寻找那条渺茫的生路！
墨麟在黑暗中低鸣，萤火于绝境中逆行。生死，皆在今夜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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